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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氏在內說道:「你們眾人說的也是。但俺們同唐相公乃骨肉至親,如今不得下落,怎好就走?倘唐相公回來不見船隻,豈不送他性命?你們既要回去,俺們也不多耽時日,就以今日為始,再等半月,如無消息,任憑開船就是了。」眾人無可奈何,只得靜靜等候,每日怨聲不絶。林之洋只作不知,仍是日日上山。不知不覺,到了半月之期,眾水手收拾開船。林之洋心猶不死,務要約了多九公再到山上看看,方肯開船。多九公只得同了上山,各處跑了多時,出了幾身大汗,走的腿腳無力,這才回歸舊路。行了數里,路過小蓬萊石碑跟前,只見上面有詩一
首,寫的龍蛇飛舞,墨跡淋漓,原來是首七言絶句:
逐浪隨波幾度秋,此身幸未付東流。
今朝才到源頭處,豈肯操舟復出游!
詩後寫著:「某年月日,因返小蓬萊舊館,謝絶世人,特題二十八字。唐敖偶識。」
多九公道:“林兄可看見了?老夫久已說過,唐兄必是成仙而去,林兄總不相信。
他的詩句且不必講,你只看他『謝絶世人』四字,其餘可想而知。我們走罷,還去痴心尋找甚麼!“回到船上,將詩句寫出,給呂氏諸人看了。林之洋無可奈何,只得含著一把眼淚,聽憑眾人開船。蘭音望著小蓬菜惟有慟哭;婉如、若花也淚落不止。登時揚帆往嶺南而來。一路無話。
走有半年之久,于次歲六月到了嶺南。多九公各自交代回去。林之洋同妻女帶著蘭青、若花回家,見了江氏,彼此見禮。眾水手將行李發來。再細細查點唐敖包裹,所有衣履被縟都在行囊之內,惟筆硯不知去向。林之洋夫婦睹物傷情,好不悲感。江氏問知詳細,也甚嘆息,因說道:「姑娘那邊這兩年不時著人問信,並囑如有回來之期,千萬送個信去,以免懸望。」林邊洋不覺頓足道:「這事教俺怎對妹子!他埋怨還是小事,倘悲慟成病,又送一條性命,這便怎處?」呂氏道:「此時莫若暫且隱瞞。俺們見了姑娘,就說姑爺已上長安,等赴試後,方能回來。如此支吾,且保眼下清靜。俟過幾時,再作商量。」林之洋道:「你身上有孕,不便前去。明日俺去見見妹子,只好權且扯謊。但妹夫包裹須要藏好,惟恐妹子回來看見,不大穩便。」
呂氏道:「剛纔蘭音甥女要去見他寄母,明日就便把他帶去。」林之洋道:「論理自應把他送去;倘他口角不穩,露出話來,那便怎好?也罷,俺同九公商量,且把蘭音、若花暫寄九公家內,同他甥女且去作伴,俺們慢慢再議氏久之計。」
當時同多九公議定,把蘭音,若花送了過去。二人摸不著頭腦,又不敢違拗,只得暫且住下。喜得多九公把兩個甥女也接來作伴,一名田鳳囗「儇左亻換右羽」。
一名秦小春,幼年都跟多九公讀書,生得品貌俊禿,詩書滿腹,而且都是一手好鍼黹,蘭音、若花就使跟著習學。好在四人年紀相仿,每逢閒暇,談談文墨,倒也消遣。林之洋諄托多九公一切照應。回到家中,囑付丈母女兒千萬不可露風。
次日,僱了小船,帶了水手,把女兒國聽送銀子發到船上,向唐家而來。
那唐敖妻子林氏自從得了唐敖降為秀才之信,日日盼望。後來得了家書,才知丈夫雖回嶺南,因鬱悶多病,羞歸故鄉,已同哥嫂上了海船,飄洋去了。林氏聽了此信,恐丈夫受不慣海面辛苦,不時焦心,常與女兒小山埋怨哥嫂不了;就是唐敏夫婦,也是時常埋怨。不知不覺,過了一年。這日,唐小山因想念父親,悶坐無聊,偶然題了一首思親詩,是七言律詩一首:
夢醒黃梁擊唾壺,不歸故里覓仙都。九皋有路招雲鶴。
三匝無枝泣夜烏。松菊荒涼秋月淡,蓬萊縹緲客星孤。
此身雖恨非男子,縮地能尋計可圖。
小山寫完,只見唐敏笑嘻嘻走來,把詩看了,不覺點頭道:「滿腔思親之意,句句流露紙上,不意侄女詩學近來竟如此大進!末句意思雖佳,但茫茫大海,從何尋訪?大約不久也就同你母舅回來了。」小山侍立一旁道:「今日叔父為河滿面笑容?莫非得了父親回來之信麼?」唐敏道:「剛纔我在學中見了一道恩詔,乃盛世礦典,自古罕有。欣逢其時,所以不覺歡喜。」小山說:「是何恩詔?莫非太后把天下秀才賞了官職,叔父從此可以作官麼?」唐敏笑道:“若把天下秀才都去作官,那教書營生倒沒人作了。你道此詔為何而發?原來太后因女後為帝。
自古少有:今登極以來,十有餘年,屢逢大有,天下太平;明年恰值七旬萬壽;
因此特降恩旨十二條。至于百官紀錄,士子廣額,另有恩旨十餘條,不在此詔之內。此十二條專指婦女而言,真是自古未有曠典。「小山道:」叔父可曾把詔抄來?「唐敏道:」我因這詔有十二條之多,兼之學中眾友都要爭看,未曾抄來。
喜得逐條我都記得。你且坐了,聽我慢慢細講:
第一條:太后因孝為人之根本,凡婦女素有孝行,或在家孝敬父母,或出嫁孝敬公姑,如賢聲著于閨閫,令地方官查奏,賜與旌表牌匾。
第二條:太后因『求悌』二字皆屬人之根本,但世人只知婦女以孝為主,而不言悌;並且自古以來,亦無旌獎。殊不知『悌』之一字,婦人最關緊要,其家離合,往往關係于此,乃萬不可缺的。苟能姒娣相睦,妯娌同心,互相敬愛,彼此箴規,即是克盡悌道,查明亦賜旌獎。
第三條:太后因『貞節』二字自古所重,凡婦女素秉冰霜,或苦志守節。
或被污不屈,節烈可嘉者,俱賜旌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