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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講:厲王虐①,國人謗王②。邵公告曰③:「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衛巫④,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言,道路似目。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邵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為川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獻詩⑤,瞽獻曲⑥,史獻書⑦,師箴⑧,瞍賦⑨,蒙誦⑩,百工諫(
11),庶人傳語,近臣盡規,親戚補察,瞽、史教誨,耆、艾修之(
12),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猶土之有山川也,財用於是乎出;猶其原隰之有衍沃也,衣食於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敗於是乎興,行善而備敗,其所以阜財用、衣食者也。夫民慮之於心而宣之於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與能幾何?」王不聽,於是國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于彘(
13)。
【註釋】
①厲王:西周國君,名胡,周恭王的曾孫。②國人:當時對居于國都的人的通稱。這些人一般是自由民,有參與議論國事的權利。③邵公:亦作「召公」。西周初召公奭的後代,名虎,當時在朝廷中擔任卿士。因封于召(今陝西岐山西南),故稱召公。④衛巫:衛地(今河南淇縣一帶)的巫師。⑤公卿:朝廷的高級官員。列士:朝廷的低級官員。⑥瞽(g • ǔ):樂官。⑦史:史官。⑧師:師氏的簡稱。《周禮》以之為教國子之官。⑨瞍(s • ǒu • ):韋昭注謂「無眸子曰瞍」。⑩矇:韋昭注謂「有眸子而無見曰蒙」。(
11)百工:主管營建製造等事務的官職。(
12)耆(q • í)、艾:指老年人、老臣。(
13)彘:地名,今山西霍縣。據記載,這件事發生在公元前
842年。
【譯文】
周厲王暴虐無道,國人都指責他。召公報告說:「民眾承受不了了。」厲王很生氣,找來衛地的巫師,派他監視指責天子的人,衛巫報告後便殺掉他們。從此國人沒有誰敢說話,路上遇見只用眼色來示意。厲王很高興,對召公說:「我能禁止誹謗了,這些人不敢講了。」召公說:“這是你堵住了他們的嘴巴。堵住民眾的嘴巴,比堵塞河流還要可怕。河流若被堵住而決口,傷害的人一定多,民眾也是如此。因此治理河道的人要排除堵塞,讓水流暢通,治理民眾的人要引導百姓說話。所以,天子處理政事,要讓列卿列士獻呈民間詩歌,樂官獻呈民間樂曲,史官獻呈史書,師氏進箴言,瞍者朗誦,蒙者吟詠,百工勸諫,平民的議論上達,近臣盡心規勸,宗室姻親補過糾偏,樂官、史官施行教誨,元老重臣勸誡監督,然後天子再斟酌取捨,因此政事才能施行而不與情理相違背。民眾有嘴可以說話,好比土地上有山嶺河流一樣,錢財開支就從這裡產生出來;好比高低起伏的大地上有平川沃野一樣,衣服食物就從這裡產生出來。能口出議論,政事的好與壞能藉以反映,才可
做好事而防止壞事,方能使財源旺盛、衣食富足。民眾心裡所考慮的在口頭上流露出來,這是很自然的行為,怎麼可以強行阻止呢?如果堵住他們的嘴巴,那末還能支撐多久呢?”厲王不聽勸告,於是國都裡沒有人敢說話,過了三年,國人便把厲王放逐到彘地去了。
芮良夫論榮夷公專利
第
4講:厲王說榮夷公①,芮良夫曰②:「王室其將卑乎!夫榮公好專利而不知大難。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載也,而或專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將取焉,胡可專也?所怒甚多而不備大難,以是教王,王能久乎?夫王人者,將導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無不得其極,猶日怵惕,懼怨之來也。故《頌》曰③:『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爾極。』《大雅》曰④:『陳錫載周。』是不布利而懼難乎?故能載周,以至于今。今王學專利,其可乎?匹夫專利猶謂之盜,王而行之,其歸鮮矣。榮公若用,周必敗。」既,榮公為卿士,諸侯不享,王流于彘。
【註釋】
①榮夷公:封地在榮(今陝西鄠縣)的諸侯,「夷」是他死後的謚號,故稱。②芮良夫:周大夫,其封地在芮(今陝西大荔)。③《頌》:下引詩句出自《詩·周頌·思文》,這是一首周人祭祀其始祖后稷的樂歌。④《大雅》:下引詩句出自《詩·大雅·文王》,這是一首頌揚周文王業績的詩歌。
【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