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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遲,那時快;武松見大蟲撲來,只一閃,閃在大蟲背後。那大蟲背後看人最難,便把前爪搭在地下,把腰胯一掀,掀將起來。武松只一閃,閃在一邊。大蟲見掀他不着,吼一聲,卻似半天裡起個霹靂,振得那山岡也動,把這鐵棒也似虎尾倒豎起來只一剪。武松卻又閃在一邊。原來那大蟲拿人只是一撲,一掀,一剪;三般捉不着時,氣性先自沒了一半。那大蟲又剪不着,再吼了一聲,一兜兜將回來。
武松見那大蟲復翻身回來,雙手輪起哨棒,盡平生氣力,只一棒,從半空劈將下來。只聽得一聲響,簌簌地,將那樹連枝帶葉劈臉打將下來。定睛看時,一棒劈不着大蟲,原來打急了,正打在枯樹上,把那條哨棒折做兩截,只拿得一半在手裡。那大蟲咆哮,性發起來,翻身又只一撲撲將來。武松又只一跳,卻退了十步遠。那大蟲恰好把兩隻前爪搭在武松面前。武松將半截棒丟在一邊,兩隻手就勢把大蟲頂花皮胳嗒地揪住,一按按將下來。那只大蟲急要掙扎,被武松儘力氣捺定,那裡肯放半點兒鬆寬。
武松把只腳望大蟲面門上、眼睛裡只顧亂踢。那大蟲咆哮起來,把身底下爬起兩堆黃泥做了一個土坑。武松把大蟲嘴直按下黃泥坑裡去。那大蟲吃武松奈何得沒了些氣力。武松把左手緊緊地揪住頂花皮,偷出右手來,提起鐵鎚般大小拳頭,盡平生之力只顧打。打到五七十拳,那大蟲眼裡,口裡,鼻子裡,耳朵裡,都迸出鮮血來,更動彈不得,只剩口裡兀自氣喘。
武鬆放了手來,松樹邊尋那打折的哨棒,拿在手裡;只怕大蟲不死,把棒橛又打了一回。眼見氣都沒了,方纔丟了棒,尋思道:「我就地拖得這死大蟲下岡子去?……」就血泊裡雙手來提時,那裡提得動。原來使盡了氣力,手腳都蘇軟了。
武松再來青石上坐了半歇,尋思道:「天色看看黑了,儻或又跳出一隻大蟲來時,卻怎地鬥得他過?且掙紮下岡子去,明早卻來理會。」就石頭邊尋了氈笠兒,轉過亂樹林邊,一步步捱下岡子來。走不到半裡多路,只見枯草中又鑽出兩隻大蟲來。武松道:「阿呀!我今番罷了!」只見那兩隻大蟲在黑影裡直立起來。
武松定睛看時,卻是兩個人,把虎皮縫作衣裳,緊緊繃在身上,手裡各拿着一條五股叉,見了武松,吃一驚道:「你……你……你……吃了豹子膽,獅子腿,膽倒包着身軀!如何敢獨自一個,昏黑將夜,又沒器械,走過岡子來!你……你……你……是人?是鬼?」武松道:「你兩個是甚麼人?」那個人道:「我們是本處獵戶。」武松道:「你們上嶺上來做甚麼?」兩個獵戶失驚道:「你兀自不知哩!今景陽岡上有一隻極大的大蟲,夜夜出來傷人!只我們獵戶也折了七八個,過往客人不記其數,都被這畜生吃了!本縣知縣着落當鄉裡正和我們獵戶人等捕捉。那業畜勢大難近,誰敢向前!我們為他,正不知吃了多少限棒,只捉他不得!今夜又該我們兩個捕獵,和十數個鄉夫在此,上上下下放了窩弓藥箭等他,正在這裡埋伏,卻見你大剌剌地從岡子上走將下來,我兩個吃了一驚。你卻正是甚人?曾見大蟲麼?」武松道:「我是清河縣人氏,姓武,排行第二。卻才岡子上亂樹林邊,正撞見那大蟲,被我一頓拳腳打死了。」兩個獵戶聽得,痴獃了,說道:「怕沒這話?」武松道:「你不信時,只看我身上兀自有血跡。」兩個道:「怎地打來?」
武松把那打大蟲的本事再說了一遍。兩個獵戶聽了,又喜又驚,叫攏那十個鄉夫來。只見這十個鄉夫都拿着鋼叉、踏弩、刀槍,隨即攏來。武松問道:「他們眾人如何不隨你兩個上山?」獵戶道:「便是那畜生利害,他們如何敢上來!」一夥十數個人都在面前。兩個獵戶叫武松把打大蟲的事說向眾人。眾人都不肯信。武松道:「你眾人不信時,我和你去看便了。」眾人身邊都有火刀、火石,隨即發出火來,點起五七個火把。眾人都跟着武松一同再上岡子來,看見那大蟲做一堆兒死在那裡。眾人見了大喜,先叫一個去報知本縣裡正並該管上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