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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微草堂筆記 - 105 / 188
古典散文類 / 紀曉嵐 / 本書目錄
  

閱微草堂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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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頁

朗讀:

●桐城耿守愚言,一士子游嵩山,搜剔古碑,不覺日晚,時方盛夏,因藉草眼松下。半夜露零,寒侵衣襟,噤而醒,偃臥看月,遙見數人從小徑來,敷席山崗,酌酒環坐,知其非人,懼不敢起,姑側聽所言。一人曰:二公謫限將滿,當入轉輪,不久重睹白日矣,受生何所,已得消息否?上坐二人曰:尚不知也。既而皆起,曰:社公來矣。

俄一老人扶杖至,對二人拱手曰:頃得冥牒,來告喜音,二公前世良朋,來生嘉耦。指右一人曰:公官人。指左人一曰:公夫人也。右者顧笑,左者默不語。


  

社公曰:公何悒悒,閻羅王寧誤注哉。此公性剛直,剛則凌物,直則不委曲體人情,平生多所樹立,亦多所損傷,故沉淪幾二百年,乃得解脫。然究君子之過,故仍得為達官。公本長者,不肯與人為禍福,然事事養癰不治,亦貽患無窮,故墮鬼趣二百年,謫墮女身,以平生深而不險,柔而不佞,故不失富貴。

又以此公多忤,而公始終與相得,故生是因緣,神理分明,公何悒悒哉。眾嘩笑曰:渠非悒悒,直初作新婦,未免嬌羞耳。有酒有餚,請社公相禮,先為合卺可乎?酬酢喧雜,不復可辨,晨鷄俄唱,各匆匆散去。不知為前代何許人也。

●李應弦言,甲與乙鄰居世好,幼同嬉戲,長同硯席,相契如兄弟,兩家男女時往來,雖隔牆猶一宅也。或為甲婦造謗,謂私其表弟,甲偵無跡,然疑不釋,密以情告乙,祈代偵之,乙故謹密畏事,謝不能。甲私念不偵而謝不能,是知其事而不肯偵也,遂不再問,亦不明言。然由是不答其婦,婦無以自明,竟鬱鬱死,死而附魂于乙,曰:莫親于夫婦,夫婦之事,乃密祈汝偵,此其信汝何如也。

使汝力白我冤,甲疑必釋,或陽許偵而徐告以無據,甲疑亦必釋,汝乃慮脫偵得實,不告則負甲,告則汝將任怨也,遂置身事外,恝然自全,致我賫恨于泉壤,是殺人而不操兵也。今日訴汝于冥王,汝其往質,竟顛癇數日死。甲亦曰:所以需朋友,為其緩急相資也,此事可欺我,豈能欺人。人疏者或可欺,豈能欺汝,我以心腹托汝,無則當言無,直詞責我勿以浮言間夫婦,有則宜密告我,使善為計,勿以穢聲累子孫。

乃視若路人,以推諉啟疑竇,何貴有此朋友哉。遂亦與絶。死竟不吊焉,乙豈真欲殺人哉,世故太深,則趨避太巧耳。然畏小怨,致大怨。

畏一人之怨,致兩人之怨,卒殺人而以身償,其巧安在乎?故曰:非極聰明人,不能作極懵懂事。

●竇東皋前輩言,前任浙江學政時,署中一小兒,恆往來供給使,以為役夫之子弟,不為怪也。後遣移一物,對曰不能,異而詢之,始自言為前學使之僮,歿而魂留於是也。蓋有形無質,故能傳語,而不能舉物。於事理為近。

然則古書所載,鬼所能為與生人無異者,又何說歟。

●特納格爾為唐金滿縣地,尚有殘碑。吉木薩有唐北庭都護府故城,則李衛公所築也。周四十里,皆以土墼壘成。每墼厚一尺,闊一尺五六寸,長二尺七八寸,舊瓦變廣尺餘,長一尺五六寸,城中一寺已圯盡,石佛自腰以下陷入土,猶高七八尺,鐵鐘一,高出人頭四圍,皆有銘,綉澀模糊,一字不可辨識,惟刮視字棱,相其波磔,似是八分書耳。

城中皆黑煤,掘一二尺乃見土。額魯特雲,此城昔以火攻陷,四面炮台即攻城時所築,其為何代何人,則不能言之。蓋在准噶爾前矣。城東南山崗上一小城,與大城若相犄角,額魯特雲以此一城阻礙,攻之不克,乃以炮攻也。

庚寅冬,烏魯木齊提督標增設後營,余與永余齋——名慶,時為迪化城督糧道,後官至湖北布政使——奉檄籌畫駐兵地,萬山叢雜,議數日未定,余謂余齋曰:李衛公相度地形,定勝我輩,其所建城,必要隘,盍因之乎?余齋以為然,議乃定。即今古城營也。本名破城,大學士溫公為改此。其城望之似懸孤,然山中千蹊萬徑,其出也必過此城,乃知古人真不可及矣。


  
褚筠心學士修西域圖志時,就訪古蹟,偶忘語此,今附識之。

●喀什噶爾山洞中,石壁瞴平處,有人馬像,回人相傳,雲是漢時畫也,頗知護惜,故歲久尚可辨,漢畫如武梁祠堂之類,僅見刻本,真跡則莫古于斯矣。後戍卒燃火禦寒,為煙氣所薰,遂模糊都盡。惜初出師時,無畫手盞筆,摹留一紙者也。

●次子汝傳婦趙氏,性至柔婉,事翁姑尤盡孝,馬夫人稱其工容言德皆全備,非偏愛之詞也。不幸早卒,年僅三十有三,余至今悼之。後汝傳官湖北時,買一妾,體態容貌,與婦竟無毫髮差,一見駭絶,署中及見其婦者,亦莫不駭絶。計其生時,婦尚未歿,何其相肖至此歟?又同婦一夫,尤可異也。

然此妾入門數月,又復夭逝,造物又何必作此幻影,使一見再見乎?

●桐城姚別峰,工吟詠,書仿趙吳興,神骨逼肖,嘗摹吳興體作偽跡,薰黧其紙,賞鑒家勿能辨也。與先外祖雪峰張公交相善,往來恆主其家,動淹旬月,後聞其觀潮沒于水,外祖甚悼惜之。余小時多見其筆跡,惜年幼不知留意,竟忘其名矣。舅祖紫衡張公,先祖母與先母為姑侄,凡祖母兄弟,惟雪峰公稱外祖,有服之親,從其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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