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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一存想,應念而至,不逾于黃金買笑乎?試之,果頃刻換形,與真無二,遂不復外出。嘗與狐女曰:眠花藉柳,實愜人心,惜是幻化,意中終隔一膜耳。狐女曰:不然,聲色之娛,本雷光石火,豈特吾肖某某為幻化,即彼某某亦幻化也。豈特某某為幻化,即妾亦幻化也。
即千百年來名姬艷女皆幻化也。白楊綠草,黃土青山,何一非古來歌舞之場;握雨攜雲,與埋香葬玉,別鶴、離鸞,一曲伸臂頃耳,中間兩美相合,或以時刻計,或以日計,或以月計,或以年計,終有絶別之期;及其訣別,則數十年而散,與片刻暫遇而散者,同一懸崖撒手,轉瞬成空。倚翠偎紅,不皆恍如春夢乎?即夙契原深,終身聚首,而朱顏不駐,白髮已侵,一人之身,非複舊態。則當時黛眉粉頰,亦謂之幻化可矣。
何獨以妾肖某某為幻化也?吳灑然有悟。後數歲,狐女辭去,吳竟絶跡于狎游。
●交河及孺愛,青縣張文甫,皆老儒也。並授徒于獻。嘗同步月南村北村之間,去館稍遠,荒原闃寂,榛莽翳然。張心怖欲返,曰:墟墓間多鬼,曷可久留。
俄一老人扶杖至,揖二人坐,曰:世間何得有鬼,不聞阮瞻之論乎?二君儒者,奈何信釋氏之妖妄。因闡發程朱二氣屈伸之理,疏通證明,詞條流暢,二人聽之皆首肯,共嘆宋儒見理之真,遞相酬對。竟忘問姓名。適大車數輛遠遠至,牛鐸錚然,老人振衣急起曰:泉下之人,岑寂久矣。
不持無鬼之論,不能留二君作竟夕談。今將別,謹以實告,毋訝相戲侮也。俯仰之頃,欻然已滅,是間絶少文士,惟董空如先生墓相近,或即其魂歟。
●河間唐生,好戲侮,土人至今能道之。所謂唐嘯子者是也。有塾師好講無鬼,嘗曰:阮瞻遇鬼,安有是事?僧徒妄造蜚語耳。唐夜灑土其窗,而嗚嗚擊其戶,塾師駭問為誰,則曰:我二氣之良能也。
塾師大怖,蒙首股慄,使二弟子宋達旦,次日委頓不起。朋友來問,但呻吟曰有鬼。既而知唐所為,莫不拊掌。然自是魅大作,拋擲瓦石,搖撼戶牖無虛夕。
初尚以為唐再來,細察之乃真魅,不勝其嬲,竟棄館而去。蓋震懼之後,益以慚恧,其氣已餒,狐乘其餒而中之也。妖由人興,此之謂乎?
●天津某孝廉,與數友郊外踏青。皆少年輕薄,見柳蔭中少婦騎驢過,欺其無伴,邀眾逐其後,嫚語調謔。少婦殊不答,鞭驢疾行。有兩三人先追及,少婦忽下驢軟語,意似相悅。
俄某與三四人追及,審視正其妻也。但妻不解騎,是日亦無由至郊外,且疑且怒,近前訶之。妻嬉笑如故,某憤氣潮湧,奮掌欲摑其面,妻忽飛跨驢背,別換一形,以鞭指某數曰:見他人之婦,則狎褻百端;見自己婦,則恚恨如是,爾讀聖賢書,一恕字尚不能解,何以掛名桂籍也。數訖,徑行。
某色如死灰,殆僵立道左不能去,竟不知是何魅也。
●德州田白岩曰:有額都統者,在滇黔間山行,見道士按一麗女于石,欲剖其心,女哀呼乞救,額急揮騎馳及,遽格道士手,女噭然一聲,化火光飛去,道士頓足曰:公敗吾事!此魅已媚殺百餘人,故捕誅之以除害,但取精已多,歲久通靈,斬其首則神遁去,故必剖其心乃死,公今縱之,又貽患無窮矣。惜一猛虎之命,放置深山,不知澤麋林鹿,劘其牙者幾許命也!匣其匕首,恨恨渡溪去,此貽白岩之寓言,即所謂一家哭何如一路哭也。姑容墨吏,自以為陰功,人亦多稱為忠厚。而窮民之賣兒貼婦,皆未一思,亦安用此長者乎?
●獻縣吏王某工刀筆,善巧取人財。然每有所積,必有一意外事耗去。有城隍廟道童,夜行廊廡間,有二吏持簿對算,其一曰:渠今歲所蓄較多,當何法以銷之?方沉思間,其一曰:一翠雲足矣,無煩迂折也。是廟往往遇鬼,道童習見亦不怖。
但不知翠雲為誰,亦不知為誰銷算。俄有小妓翠雲至,王某大嬖之,耗所蓄八九,又染惡瘡,醫藥備至,比愈則已蕩然矣。人計其平生所取,可屈指數者,約三四萬金,後發狂疾暴卒,竟無棺以殮。
●陳雲亭舍人言,有台灣驛使宿館舍,見艷女登牆下窺,叱索無所睹。夜半琅然有聲,乃片瓦擲枕畔,叱問是何妖魅,敢侮天使。窗外朗聲曰:公祿命重,我避公不及,致公叱索,懼干神譴,惴惴至今。今公睡中萌邪念,誤作驛卒之女,謀他日納為妾。
人心一動,鬼神知之,以邪召邪,不得而咎我,故投瓦相報,公何怒焉?驛使大愧,未及天曙,促裝去。
●葉旅亭御史宅,忽有狐怪白晝對語,迫葉讓所居,擾攘戲侮,至杯盤自舞,幾榻自行。葉告張真人,真人以委法官。先書一符,甫張而裂,次牒都城隍,亦無驗。法官曰:是必天狐,非拜章不可。
乃建道場七日,至三日狐猶詬詈,至四日乃婉詞請和。葉不欲與為難,亦祈不竟其事。真人曰:章已拜不可追矣。至七日忽聞格鬥砰[石訇],門窗破墮,薄暮尚未已,法官又檄他神相助,乃就擒,以罌貯之,埋廣渠門外。
余嘗問真人驅役鬼神之故,曰:我亦不知所以然,但依法施行耳。大抵鬼神皆受役于印,而符籙則掌于法官。真人如官長,法官如胥吏;真人非法官不能為符籙,法官非真人之印,其符籙亦不靈。中間有驗有不驗,則如各官司文移章奏,或準或駁,不能一一必行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