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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 98 /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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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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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頁

朗讀:

這首小詩,既沒有奇特新穎的想象,更沒有精工華美的辭藻;它只是用敘述的語氣,寫遠客思鄉之情,然而它卻意味深長,耐人尋繹,千百年來,如此廣泛地吸引着讀者。

一個作客他鄉的人,大概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吧:白天倒還罷了,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思鄉的情緒,就難免一陣陣地在心頭泛起波瀾;何況是月明之夜,更何況是明月如霜的秋夜!


  

月白霜清,是清秋夜景;以霜色形容月光,也是古典詩歌中所經常看到的。例如梁簡文帝蕭綱《玄圃納涼》詩中就有「夜月似秋霜」之句;而稍早于李白的唐代詩人張若虛在《春江花月夜》裡,用「空裡流霜不覺飛」來寫空明澄澈的月光,給人以立體感,尤見構思之妙。可是這些都是作為一種修辭的手段而在詩中出現的。這詩的「疑是地上霜」,是敘述,而非摹形擬象的狀物之辭,是詩人在特定環境中一剎那間所產生的錯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錯覺呢?不難想象,這兩句所描寫的是客中深夜不能成眠、短夢初回的情景。這時庭院是寂寥的,透過窗戶的皎潔月光射到床前,帶來了冷森森的秋宵寒意。詩人朦朧地乍一望去,在迷離恍惚的心情中,真好象是地上鋪了一層白皚皚的濃霜;可是再定神一看,四周圍的環境告訴他,這不是霜痕而是月色。月色不免吸引着他抬頭一看,一輪娟娟素魄正掛在窗前,秋夜的太空是如此的明淨!這時,他完全清醒了。

秋月是分外光明的,然而它又是清冷的。對孤身遠客來說,最容易觸動旅思秋懷,使人感到客況蕭條,年華易逝。凝望着月亮,也最容易使人產生遐想,想到故鄉的一切,想到家裡的親人。想著,想著,頭漸漸地低了下去,完全浸入于沉思之中。

從「疑」到「舉頭」,從「舉頭」到「低頭」,形象地揭示了詩人內心活動,鮮明地勾勒出一幅生動形象的月夜思鄉圖。

短短四句詩,寫得清新樸素,明白如話。它的內容是單純的,但同時卻又是豐富的。它是容易理解的,卻又是體味不盡的。詩人所沒有說的比他已經說出來的要多得多。它的構思是細緻而深曲的,但卻又是脫口吟成、渾然無跡的。從這裡,我們不難領會到李白絶句的「自然」、「無意于工而無不工」的妙境。

(馬茂元)

從軍行

從軍行

李白

百戰沙場碎鐵衣,城南已合數重圍。

突營射殺呼延將,獨領殘兵千騎歸。

這首詩以短短四句,刻畫了一位無比英勇的將軍形象。首句寫將軍過去的戎馬生涯。伴隨他出征的鐵甲都已碎了,留下了纍纍的刀瘢箭痕,以見他征戰時間之長和所經歷的戰鬥之嚴酷。這句雖是從鐵衣着筆,卻等於從總的方面對詩中的主人公作了最簡要的交待。有了這一句作墊,緊接着寫他面臨一場新的嚴酷考驗──「城南已合數重圍」。戰爭在塞外進行,城南是退路。但連城南也被敵人設下了重圍,全軍已陷入可能徹底覆沒的絶境。寫被圍雖只此一句,但卻如千鈞一髮,使人為之懸心弔膽。

「突營射殺呼延將,獨領殘兵千騎歸。」呼延,是匈奴四姓貴族之一,這裡指敵軍的一員悍將。我方這位身經百戰的英雄,正是選中他作為目標,在突營闖陣的時候,首先將他射殺,使敵軍陷于慌亂,乘機殺開重圍,獨領殘兵,奪路而出。

詩所要表現的是一位勇武過人的英雄,而所寫的戰爭從全局上看,是一場敗仗。但雖敗卻並不令人喪氣,而是敗中見出了豪氣。「獨領殘兵千騎歸」,「獨」字几乎有千斤之力,壓倒了敵方的千軍萬馬,給人以頂天立地之感。詩沒有對這位將軍進行肖像描寫,但通過緊張的戰鬥場景,把英雄的精神與氣概表現得異常鮮明而突出,給人留下難忘的印象。將這場驚心動魄的突圍戰和首句「百戰沙場碎鐵衣」相對照,讓人想到這不過是他「百戰沙場」中的一仗。這樣,就把剛纔這一場突圍戰,以及英雄的整個戰鬥歷程,渲染得格外威武壯烈,完全傳奇化了。詩讓人不覺得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批殘兵敗將,而讓人感到這些血泊中拚殺出來的英雄凜然可敬。象這樣在一首小詩裡敢於去寫嚴酷的鬥爭,甚至敢於去寫敗仗,而又從敗仗中顯出豪氣,給人以鼓舞,如果不具備象盛唐詩人那種精神氣概是寫不出的。

(余恕誠)

春思

春思


  

李白

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

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

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

李白有相當數量的詩作描摹思婦的心理,《春思》是其中著名的一首。在我國古典詩歌中,「春」字往往語帶雙關。它既指自然界的春天,又可以比喻青年男女之間的愛情。詩題「春思」之「春」,就包含着這樣兩層意思。

開頭兩句:「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可以視作「興」。詩中的興句一般是就眼前所見,信手拈起,這兩句卻以相隔遙遠的燕、秦兩地的春天景物起興,頗為別緻。「燕草如碧絲」,當是出於思婦的懸想:「秦桑低綠枝」,才是思婦所目睹。把目力達不到的遠景和眼前近景配置在一幅畫面上,並且都從思婦一邊寫出,從邏輯上說,似乎有點乖礙,但從「寫情」的角度來看,卻是可通的。試想:仲春時節,桑葉繁茂,獨處秦地的思婦觸景生情,終日盼望在燕地行役屯戍的丈夫早日歸來;她根據自己平素與丈夫的恩愛相處和對丈夫的深切瞭解,料想遠在燕地的丈夫此刻見到碧絲般的春草,也必然會萌生思歸的念頭。見春草而思歸,語出《楚辭。招隱士》:「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首句化用《楚辭》語,渾成自然,不着痕跡。詩人巧妙地把握了思婦複雜的感情活動,用兩處春光,興兩地相思,把想象與懷憶同眼前真景融合起來,據實構虛,造成詩的妙境。所以不僅起到了一般興句所能起的烘托感情氣氛的作用,而且還把思婦對於丈夫的真摯感情和他們夫妻之間心心相印的親密關係傳寫出來了,這是一般的興句所不易做到的。另外,這兩句還運用了諧聲雙關。「絲」諧「思」,「枝」諧「知」,這恰和下文思歸與「斷腸」相關合,增強了詩句的音樂美與含蓄美。

三四兩句直承興句的理路而來,故仍從兩地着筆:「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丈夫及春懷歸,足慰離人愁腸。按理說,詩中的女主人公應該感到欣喜才是,而下句竟以「斷腸」承之,這又似乎違背了一般人的心理,但如果聯繫上面的興句細細體會,就會發現,這樣寫對錶現思婦的感情又進了一層。元代蕭士贇注李白集曾加以評述道:「燕北地寒,生草遲。當秦地柔桑低綠之時,燕草方生,興其夫方萌懷歸之志,猶燕草之方生。妾則思君之久,猶秦桑之已低綠也。」這一評述,揭示了興句與所詠之詞之間的微妙的關係。詩中看似於理不合之處,正是感情最為濃密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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