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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 46 /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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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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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頁

朗讀:

前兩句提到三個地名。雪山即河西走廊南面橫亙廷伸的祁連山脈。青海與玉關東西相距數千里,卻同在一幅畫面上出現,於是對這兩句就有種種不同的解說。有的說,上句是向前極目,下句是回望故鄉。這很奇怪。青海、雪山在前,玉關在後,則抒情主人公回望的故鄉該是玉門關西的西域,那不是漢兵,倒成胡兵了。另一說,次句即「孤城玉門關遙望」之倒文,而遙望的對象則是「青海長雲暗雪山」,這裡存在兩種誤解:一是把「遙望」解為「遙看」,二是把對西北邊陲地區的概括描寫誤解為抒情主人公望中所見,而前一種誤解即因後一種誤解而生。一、二兩句,不妨設想成次第展現的廣闊地域的畫面:青海湖上空,長雲彌溫;湖的北面,橫亙着綿廷千里的隱隱的雪山;越過雪山,是矗立在河西走廊荒漠中的一座孤城;再往西,就是和孤城遙遙相對的軍事要塞——玉門關。這幅集中了東西數千里廣闊地域的長卷,就是當時西北邊戍邊將士生活、戰斗的典型環境。它是對整個西北邊陲的一個鳥瞰,一個概括。為什麼特別提及青海與玉關呢?這跟當時民族之間戰爭的態勢有關。唐代西、北方的強敵,一是吐蕃,一是突厥。河西節度使的任務是隔斷吐蕃與突厥的交通,一鎮兼顧西方、北方兩個強敵,主要是防禦吐蕃,守護河西走廊。「青海」地區,正是吐蕃與唐軍多次作戰的場所;而「玉門關」外,則是突厥的勢力範圍。所以這兩句不僅描繪了整個西北邊陲的景象,而且點出了「孤城」南拒吐蕃,西防突厥的極其重要的地理形勢。這兩個方向的強敵,正是戍守「孤城」的將士心之所繫,宜乎在畫面上出現青海與玉關。與其說,這是將士望中所見,不如說這是將士腦海中浮現出來的畫面。這兩句在寫景的同時滲透豐富複雜的感情:戍邊將士對邊防形勢的關注,對自己所擔負的任務的自豪感、責任感,以及戍邊生活的孤寂、艱苦之感,都融合在悲壯、開闊而又迷蒙暗淡的景色裡。

三、四兩句由情景交融的環境描寫轉為直接抒情。「黃沙百戰穿金甲」,是概括力極強的詩句。戍邊時間之漫長,戰事之頻繁,戰鬥之艱苦,敵軍之強悍,邊地之荒涼,都于此七字中概括無遺。「百戰」是比較抽象的,冠以「黃沙」二字,就突出了西北戰場的特徵,令人宛見「日暮雲沙古戰場」的景象:「百戰」而至「穿金甲」,更可想見戰鬥之艱苦激烈,也可想見這漫長的時間中有一系列「白骨掩蓬蒿」式的壯烈犧牲。但是,金甲儘管磨穿,將士的報國壯志卻並沒有銷磨,而是在大漠風沙的磨煉中變得更加堅定。「不破樓蘭終不還」,就是身經百戰的將士豪壯的誓言。上一句把戰鬥之艱苦,戰事之頻繁越寫得突出,這一句便越顯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一二兩句,境界闊大,感情悲壯,含蘊豐富;三四兩句之間,顯然有轉折,二句形成鮮明對照。「黃沙」句儘管寫出了戰爭的艱苦,但整個形象給人的實際感受是雄壯有力,而不是低沉傷感的。因此末句並非嗟嘆歸家無日,而是在深深意識到戰爭的艱苦、長期的基礎上所發出的更堅定、深沉的誓言,盛唐優秀邊塞詩的一個重要的思想特色,就是在抒寫戍邊將士的豪情壯志的同時,並不迴避戰爭的艱苦,本篇就是一個顯例。可以說,三四兩句這種不是空洞膚淺的抒情,正需要有一二兩句那種含蘊豐富的大處落墨的環境描寫。典型環境與人物感情高度統一,是王昌齡絶句的一個突出優點,這在本篇中也有明顯的體現。


  

(劉學鍇)

從軍行七首(其五)

從軍行七首(其五)

王昌齡

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捲出轅門。

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

讀過《三國演義》的人,可能對第五回「關雲長溫酒斬華雄」有深刻印象。這對塑造關羽英雄形象是很精彩的一節。但書中並沒有正面描寫單刀匹馬的關羽與領兵五萬的華雄如何正面交手,而是用了這樣一段文字:(關羽)出帳提刀,飛身上馬。眾諸侯聽得關外鼓聲大振,喊聲大舉,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眾皆失驚。正欲探聽,鸞鈴響處,馬到中軍,雲長提華雄之頭,擲于地上,其酒尚溫。

這段文學,筆墨非常簡煉,從當時的氣氛和諸侯的反應中,寫出了關羽的神威。論其客觀藝術效果,比寫揮刀大戰數十回合,更加引人入勝。羅貫中的這段文字,當然有他匠心獨運之處,但如果就避開正麵舖敘,通過氣氛渲染和側面描寫,去讓人想象戰爭場面這一點來看,卻不是他的首創,象王昌齡的這首《從軍行》,應該說已早著先鞭,並且是以詩歌形式取得成功的。

「大漠風塵日色昏」,由於我國西北部的阿爾泰山、天山、崑崙山均呈自西向東或向東南走向,在河西走廊和青海東部形成一個大喇叭口,風力極大,狂風起時,飛沙走石。因此,「日色昏」接在「大漠風塵」後面,並不是指天色已晚,而是指風沙遮天蔽日。但這不光表現氣候的暴烈,它作為一種背景出現,還自然對軍事形勢起着烘托、暗示的作用。在這種情勢下,唐軍採取什麼行動呢?不是轅門緊閉,被動防守,而是主動出征。為了減少風的強大阻力,加快行軍速度,戰士們半卷着紅旗,向前挺進。這兩句于「大漠風塵」之中,渲染紅旗指引的一支勁旅,好象不是自然界在逞威,而是這支軍隊卷塵挾風,如一柄利劍,直指敵營。這就把讀者的心弦扣得緊緊的,讓人感到一場惡戰已迫在眉睫。這支橫行大漠的健兒,將要演出怎樣一種驚心動魄的場面呢?在這種懸想之下,再讀後兩句:「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這可以說是一落一起。讀者的懸想是緊跟着剛纔那支軍隊展開的,可是在沙場上大顯身手的機會卻並沒有輪到他們。就在中途,捷報傳來,前鋒部隊已在夜戰中大獲全勝,連敵酋也被生擒。情節發展得既快又不免有點出人意料,但卻完全合乎情理,因為前兩句所寫的那種大軍出征時迅猛、凌厲的聲勢,已經充分暗示了唐軍的士氣和威力。這支強大剽悍的增援部隊,既襯托出前鋒的勝利並非偶然,又能見出唐軍兵力綽綽有餘,勝券在握。

從描寫看,詩人所選取的對象是未和敵軍直接交手的後續部隊,而對戰果輝煌的「前軍夜戰」只從側面帶出。這是打破常套的構思。如果改成從正面對夜戰進行鋪敘,就不免會顯得平板,並且在短小的絶句中無法完成。現在避開對戰爭過程的正面描寫,從側面進行烘托,就把絶句的短處變成了長處。它讓讀者從「大漠風塵日色昏」和「夜戰洮河北」去想象前鋒的仗打得多麼艱苦,多麼出色。從「已報生擒吐谷渾」去體味這次出征多麼富有戲劇性。一場激戰,不是寫得聲嘶力竭,而是出以輕快跳脫之筆,通過側面的烘托、點染,讓讀者去體味、遐想。這一切,在短短的四句詩裡表現出來,在構思和驅遣語言上的難度,應該說是超過「溫酒斬華雄」那樣一類小說故事的。

(余恕誠)


  
出塞二首(其一)

出塞二首(其一)

王昌齡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徵人未還。

但使龍城①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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