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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 41 /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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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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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一般想法,再寫下去,該是根據「未得報恩不得歸」而加以發揮了。然而,出乎意外,突然出現了一個年僅十五的「遼東小婦」,面貌身段不必寫,人們從她的妙齡和「慣彈琵琶能歌舞」,自可想象得出。隨着「遼東小婦」的出場,又給人們帶來了動人的「羌笛出塞聲」。前十句,有人物,有佈景,有色彩,而沒有聲音:「今為羌笛出塞聲」這一句,少婦吹出了笛聲,於是乎全詩就有聲有色。「羌笛」是邊疆上的樂器,「出塞」又是邊疆上的樂調,與上文的「幽燕」、「遼東」貫串在一起。這笛聲是那樣的哀怨、悲涼,勾起徵人思鄉的無限情思,聽了這一曲,不由「使我三軍淚如雨」了。這裡,詩人實際上要寫這一個少年男兒的落淚,可是這樣一個硬漢,哪有一聽少婦羌笛就會激動的道理?所以詩人不從正面寫這個男兒的落淚,而寫三軍將士落淚,非但落,而且落得如雨一般多。在這樣盡人都受感動的情況下,這一男兒自不在例外,這就不用明點了。這種烘雲托月的手法,含蓄而精煉,功力極深,常人不易做到。此外這四句採用了上聲的七麌韻,「五」、「舞」、「雨」三個字,收音都是向下嚥的,因而收到了情韻並茂的藝術效果。

全詩十二句,奔騰頓挫而又飄揚含茹。首起六句,一氣貫注,到鬚如蝟毛磔「一句頓住,」黃雲隴底白雲飛「一句忽然飄宕開去,」未得報恩不得歸「一句,又是一個頓挫。以下擲筆凌空,忽現遼東小婦,一連兩句似與上文全無干涉,」今為羌笛出塞聲「一句用」今「字點醒,」羌笛「、」出塞「又與上文的」幽燕「、」遼東「呼應。最後用」使我三軍淚如雨“一句總結,把首句的少年男兒包涵在內,輓住上面的突接,全首血脈豁然貫通。寥寥短章之中,能有這樣尺幅千里之勢,這在李頎以前的七言古詩中是沒有的。


  

(沈熙乾)

送劉昱

送劉昱

李頎

八月寒葦花,秋江浪頭白。

北風吹五兩,誰是潯陽客。

鸕鷀山頭微雨晴,揚州郭裡暮潮生。

行人夜宿金陵渚,試聽沙邊有雁聲。

劉昱不知何許人,從詩中可考見的,他與李頎是朋友,但關係並不十分密切,兩人當時同在鎮江揚州這一帶。八月間,劉昱溯江西上,準備到九江去,李頎作此詩送別。詩在有情無情之間,着筆淡永,但也並不是敷衍應酬。

詩一開頭,就以景襯情,渲染了離別的氣氛:「八月寒葦花,秋江浪頭白。」八月秋意涼,岸邊的葦花是白色的,江中的浪頭也是白色的,再加上秋風瑟瑟,於是,浪花借助風力打濕葦花,葦花則隨風而撲向浪花,兩者似乎渾然一「白」了。這「白」,不是嚴冬霜雪之白,也不是三春柳絮梨花之白,而是涼秋八月之白,既不絢爛,也不凜烈,而是素淨蕭疏。其時,「北風吹五兩」。五兩,是古代的候風器,用鷄毛五兩(或八兩)系于高竿頂上而成。北風吹動船桅上的「五兩」,似乎在催趕着離客。「誰是潯陽客」,表明了船的去處。潯陽,即九江,在鎮江的西南方,北風恰是順風。看來,船就要趁好風而開動了。那麼,「誰是潯陽客?」當然是劉昱,這一點,詩人明白,讀者也明白。然而詩卻故意用設問句式,使文氣突起波瀾,增強了韻味。八月風高,葦寒浪白,誰又願意風行水宿呢?眼前劉昱偏偏要冒風波而遠去潯陽,因而「誰是」一問,言外之意,還是希望劉昱且住為佳。詩心至此而更曲,詩味至此而更永。

可是劉昱究竟是留不住的。北風吹着五兩,何況雨止潮生,又具備了揚帆啟碇的條件。「鸕鷀山頭微雨晴,揚州郭裡暮潮生」,這兩句並不是泛泛寫景,而是既暗示離客之將行,又補點出啟行的地點(鸕鷀山當在鎮江一帶,其地已不可考)。而詩由此也已從前面的入聲十一陌韻而轉用八庚韻,給人以清新之感,與這兩句所表現的秀麗景色是十分和諧的。於是,劉昱在這風高潮漲雨霽天晴之時走了。詩人佇立凝望着遠去的客船,不禁想道:今宵客船會在哪裡夜泊呢?「行人夜宿金陵渚,試聽沙邊有雁聲。」一般送客詩,往往易落入送別時依依不捨,分別後惆悵獨歸這一窠臼,而李頎卻把豐富的想象力運用到行客身上,代行人設想。身在此,而心隨友人遠去。後來北宋柳永《雨霖鈴》詞中的「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用的也是這種手法。詩人推想劉昱今夜大概可以停泊金陵江邊了,那時,耳邊會傳來一陣陣淒涼的雁叫聲。葦中有雁,這是常見的,因而詩人由鎮江江邊的蘆葦,很容易聯想到雁。但僅僅這樣理解還不夠。雁是合群性的禽鳥,夜宿葦中也是群棲的,群棲時一般不發聲,如果發出鳴聲,那一定是失群了。劉昱單身往潯陽,無異於孤雁離群,那末夜泊聞雁,一定會聯想到鎮江的那些朋友,甚或深悔此行。「試」字,即暗含比意。反過來,留着的人都思念劉昱,這就不必說了。末句既以「雁」字呼應蘆葦,又從雁聲發生聯想,委婉蘊藉,毫無顯豁呈露之氣,別有一番情味,開後來神韻之風。

(沈熙乾)

聽董大彈胡笳弄兼寄語房給事

聽董大彈胡笳弄兼寄語房給事

李頎

蔡女昔造胡笳聲,一彈一十有八拍。

胡人落淚沾邊草,漢使斷腸對歸客。

古戍蒼蒼烽火寒,大荒沉沉飛雪白。

先拂商弦后角羽,四郊秋葉驚摵摵。

董夫子,通神明,深山竊聽來妖精。

言遲更速皆應手,將往複旋如有情。

空山百鳥散還合,萬里浮雲陰且晴。


  

嘶酸雛雁失群夜,斷絶胡兒戀母聲。

川為淨其波,鳥亦罷其鳴。

烏孫部落家鄉遠,邏娑沙塵哀怨生。

幽音變調忽飄灑,長風吹林雨墮瓦。

迸泉颯颯飛木末,野鹿呦呦走堂下。

長安城連東掖垣,鳳凰池對青瑣門。

高才脫略名與利,日夕望君抱琴至。

李頎此詩,約作於天寶六、七載(747748)間。董大即董庭蘭,是當時著名的琴師。所謂「胡笳聲」,也就是《胡笳弄》,是按胡笳聲調翻為琴曲的。所以董大是彈琴而非吹秦胡笳。

這首七言古體長詩,通過董大彈奏《胡笳弄》這一歷史名曲,來讚賞他高妙動人的演奏技藝,也以此寄房給事(房琯),帶有為他得遇知音而高興的心情。

詩開首不提「董大」而說「蔡女」,起勢突兀。蔡女指東漢末年的蔡琰(文姬),文姬歸漢時,感笳之音,翻笳調入琴曲,作《胡笳十八拍》(拍,等於段)。三、四兩句,是說文姬操琴時,胡人、漢使悲切斷腸的場面,反襯琴曲的感人魅力。五、六兩句反補一筆,寫出文姬操琴時荒涼淒寂的環境,蒼蒼古戍、沉沉大荒、烽火、白雪,交織成一片黯淡悲涼的氣氛,使人越發感到樂聲的哀婉動人。以上六句為第一段,詩人對「胡笳聲」的來由和藝術效果作了十分生動的描述,把讀者引入了一個幽邃的藝術境界。讀者要問:如此深摯有情的《胡笳弄》,作為一代名師的董庭蘭又彈得如何呢?於是,詩人順勢而下,轉入正面敘述。從蔡女到董大,遙隔數百年,一曲琴音,把兩者巧妙地聯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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