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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 32 /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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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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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於是下面再進一步,向張丞相發出呼籲。「垂釣者」暗指當朝執政的人物,其實是專就張丞相而言。這最後兩句,意思是說:執政的張大人啊,您能出來主持國政,我是十分欽佩的,不過我是在野之身,不能追隨左右,替你效力,只有徒然表示欽羡之情罷了。這幾句話,詩人巧妙地運用了「臨淵羡魚,不如退而結網」(《淮南子。說林訓》)的古語,另翻新意;而且「垂釣」也正好同「湖水」照應,因此不大露出痕跡,但是他要求援引的心情是不難體味的。

作為干謁詩,最重要的是要寫得得體,稱頌對方要有分寸,不失身分。措辭要不卑不亢,不露寒乞相,才是第一等文字。這首詩委婉含蓄,不落俗套,藝術上自有特色。


  

(劉逸生)

秦中感秋寄遠上人

秦中感秋寄遠上人

孟浩然

一丘常欲臥,三徑苦無資。

北土非吾願,東林懷我師。

黃金燃桂盡,壯志逐年衰。

日夕涼風至,聞蟬但益悲。

從這首詩的內容看,當為孟浩然在長安落第之後的作品。詩中充滿了失意、悲哀與追求歸隱的情緒,是一首坦率的抒情詩。

第一聯從正面寫「所欲」。作者的所欲,本為隱逸;但詩中不用隱逸而用「一丘」、「三徑」的典故。「一丘」頗具山野形象,「三徑」自有園林風光。用形象以表明隱逸思想,是頗為自然的。然而「苦無資」三字卻又和所欲發生了矛盾,透露出作者窮困潦倒的景況。

「北土非吾願」,是從反面寫「不欲」。「北土」指「秦中」,亦即京城長安,是士子追求功名之地,這裡用以代替做官,此句表明了不願做官的思想。因而,詩人身在長安,不由懷念起廬山東林寺的高僧來了。「東林懷我師」是虛寫,一個「懷」字,表明了對「我師」的尊敬與愛戴,暗示追求隱逸的思想,並緊扣詩題中的「寄遠上人」。這二句,用「北士」以對「東林」,用「非吾願」以對「懷我師」,對偶相當工穩。同時正反相對,相得益彰,更能突出作者的思想感情。

詩人進而抒寫自己滯留帝京的景況和遭遇。「黃金燃桂盡」,表現了旅況的窮困:「壯志逐年衰」,表現了心意的灰懶。對偶不求工穩,流暢自然,意似順流而下,這正是所謂「上下相須,自然成對」(《文心雕龍。麗辭》)。

七句寫「涼風」,八句寫「蟬鳴」。這些景物,表現出秋天的景象,恰好扣住題目的「感秋」。涼風瑟瑟,蟬鳴嘶嘶,很容易使人產生哀傷的情緒。再加以作者身居北土,旅況艱難,官場失意,呼籲無門,怎能不「益悲」呢?

這首詩最顯著的特點,在於直抒胸臆。情之難抒,在於抽象。詩人常借用具體事物的形象描寫以抒發感情;表達感情的詞語,往往一字不用。而此詩卻一反這種通常的寫法。對「一丘」稱「欲」,對「無資」稱「苦」;對「北土」則表示「非吾願」,思「東林」自然「懷我師」;求仕進而不能,遂使壯志衰頽;流落秦中,窮愁潦倒;感涼風、聞蟬聲而「益悲」。這種寫法,有如畫中白描,不加潤色,直寫心中的哀愁苦悶。而讀來並不感到抽象,反而覺得詩人的率真,詩風的明朗。

(李景白)

宿桐廬江寄廣陵舊遊

宿桐廬江寄廣陵舊遊

孟浩然


  
山暝聽猿愁,滄江急夜流。

風鳴兩岸葉,月照一孤舟。

建德非吾土,維揚憶舊遊。

還將兩行淚,遙寄海西頭。

這首詩在意境上顯得清寂或清峭,情緒上則帶著比較重的孤獨感。

詩題點明是乘舟停宿桐廬江的時候,懷念揚州(即廣陵)友人之作。桐廬江為錢塘江流經桐廬縣一帶的別稱。「山暝聽猿愁,滄江急夜流。」首句寫日暮、山深、猿啼。詩人佇立而聽,感覺猿啼似乎聲聲都帶著愁情。環境的清寥,情緒的黯淡,于一開始就顯露了出來。次句滄江夜流,本來已給舟宿之人一種不平靜的感受,再加上一個「急」字,這種不平靜的感情,便簡直要激蕩起來了,它似乎無法控制,而象江水一樣急於尋找它的歸宿。接下去「風鳴兩岸葉,月照一孤舟。」語勢趨向自然平緩了。但風不是徐吹輕拂,而是吹得木葉發出鳴聲,其急也應該是如同江水的。有月,照說也還是一種慰藉,但月光所照,惟滄江中之一葉孤舟,詩人的孤寂感,就更加要被觸動得厲害了。如果將後兩句和前兩句聯繫起來,則可以進一步想象風聲伴着猿聲是作用於聽覺的,月湧江流不僅作用於視覺,同時還必然有置身于舟上的動盪不定之感。這就構成了一個深遠清峭的意境,而一種孤獨感和情緒的動盪不寧,都蘊含其中了。

詩人何以在宿桐廬江時有這樣的感受呢?「建德非吾土,維揚憶舊遊。」建德當時為桐廬鄰縣,這裡即指桐廬江流境。維揚,揚州的古稱。按照詩人的訴說,一方面是因為此地不是自己的故鄉,「雖信美而非吾士」,有獨客異鄉的惆悵;另一方面,是懷念揚州的老朋友。這種思鄉懷友的情緒,在眼前這特定的環境下,相當強烈,不由得潸然淚下。他幻想憑着滄江夜流,把自己的兩行熱淚帶向大海,帶給在大海西頭的揚州舊友。

這種淒惻的感情,如果說只是為了思鄉和懷友,恐怕是不夠的。孟浩然出遊吳越,是他四十歲去長安應試失敗後,為了排遣苦悶而作長途跋涉的。「山水尋吳越,風塵厭洛京」(《自洛之越》),這種漫遊,就不免被罩上一種悒悒不歡的情緒。然而在詩中,詩人只淡淡地把「愁」說成是懷友之愁,而沒有往更深處去揭示。這可以看作孟浩然寫詩「淡」的地方。孟浩然作詩,原是「遇思入詠」,不習慣于攻苦着力的。然而,這樣淡一點着筆,對於這首詩卻是有好處的。一方面,對於他的老朋友,只要點到這個地步,朋友自會瞭解。另一方面,如果真把那種求仕失敗的心情,說得過于刻露,反而會帶來塵俗乃至寒傖的氣息,破壞詩所給人的清遠的印象。

除了感情的表達值得我們注意以外,詩人在用筆上也有輕而淡的一面。全詩讀起來只有開頭兩句「山暝聽猿愁,滄江急夜流」中的「愁」、「急」二字給人以經營錘煉的感覺,其餘即不見有這樣的痕跡。特別是後半抒情,更象是脫口而出,跟朋友談心。但即使是開頭的經營,看來也不是追求強刺激,而是為了讓後面發展得更自然一些,減少文字上的用力。因為這首詩,根據詩題「宿桐廬江寄廣陵舊遊」,寫不好可能使上下分離,前面是「宿」,下面是「寄」,前後容易失去自然的過渡和聯繫。而如果在開頭不顧及後面,單靠後面來彌補這種聯繫,肯定會分外顯得吃力。現在頭一句着一個「愁」字,便為下面作了張本。第二句寫滄江夜流,着一「急」字,就暗含「客心悲未央」的感情,並給傳淚到揚州的想法提供了根據。同時,從環境寫起,寫到第四句,出現了「月照一孤舟」,這舟上作客的詩人所面臨的環境既然是那樣孤寂和清峭,從而生出「建德非吾土,維揚憶舊遊」的想法便非常自然了。因此,可以說這首詩後面用筆的輕和淡,跟開頭稍稍用了一點力氣,是有關係的。沒有開頭這點代價,後面說不定就要失去渾成和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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