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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 19 /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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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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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登幽州台歌》這首短詩,由於深刻地表現了詩人懷才不遇、寂寞無聊的情緒,語言蒼勁奔放,富有感染力,成為歷來傳誦的名篇。

陳子昂是一個具有政治見識和政治才能的文人。他直言敢諫,對武后朝的不少弊政,常常提出批評意見,不為武則天採納,並曾一度因「逆黨」株連而下獄。他的政治抱負不能實現,反而受到打擊,這使他心情非常苦悶。


  

武則天萬歲通天元年(696),契丹李盡忠、孫萬榮等攻陷營州。武則天委派武攸宜率軍征討,陳子昂在武攸宜幕府擔任參謀,隨同出征。武為人輕率,少謀略。次年兵敗,情況緊急,陳子昂請求遣萬人作前驅以擊敵,武不允。稍後,陳子昂又向武進言,不聽,反把他降為軍曹。詩人接連受到挫折,眼看報國宏願成為泡影,因此登上薊北樓(即幽州台,遺址在今北京市),慷慨悲吟,寫下了《登幽州台歌》以及《薊丘覽古贈盧居士藏用七首》等詩篇。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這裡的古人是指古代那些能夠禮賢下士的賢明君主。《薊丘覽古贈盧居士藏用》與《登幽州台歌》是同時之作,其內容可資參證。《薊丘覽古》七首,對戰國時代燕昭王禮遇樂毅、郭隗,燕太子丹禮遇田光等歷史事蹟,表示無限欽慕。但是,象燕昭王那樣前代的賢君既不復可見,後來的賢明之主也來不及見到,自己真是生不逢時;當登台遠眺時,只見茫茫宇宙,天長地久,不禁感到孤單寂寞,悲從中來,愴然流淚了。本篇以慷慨悲涼的調子,表現了詩人失意的境遇和寂寞苦悶的情懷。這種悲哀常常為舊社會許多懷才不遇的人士所共有,因而獲得廣泛的共鳴。

本篇在藝術表現上也很出色。上兩句俯仰古今,寫出時間綿長;第三句登樓眺望,寫出空間遼闊。在廣闊無垠的背景中,第四句描繪了詩人孤單寂寞悲哀苦悶的情緒,兩相映照,分外動人。念這首詩,我們會深刻地感受到一種蒼涼悲壯的氣氛,面前彷彿出現了一幅北方原野的蒼茫廣闊的圖景,而在這個圖景面前,兀立着一位胸懷大志卻因報國無門而感到孤獨悲傷的詩人形象,因而深深為之激動。

在用辭造語方面,此詩深受《楚辭》特別是其中《遠遊》篇的影響。《遠遊》有云:「惟天地之無窮兮,哀人生之長勤。往者余弗及兮,來者吾不聞。」本篇語句即從此化出,然而意境卻更蒼茫遒勁。

同時,在句式方面,採取了長短參錯的楚辭體句法。上兩句每句五字,三個停頓,其式為: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後兩句每句六字,四個停頓,其式為: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前兩句音節比較急促,傳達了詩人生不逢時、抑鬱不平之氣;後兩句各增加了一個虛字(「之」和「而」),多了一個停頓,音節就比較舒徐流暢,表現了他無可奈何、曼聲長嘆的情景。全篇前後句法長短不齊,音節抑揚變化,互相配合,增強了藝術感染力。

(王運熙)

晚次樂鄉縣

晚次樂鄉縣

陳子昂

故鄉杳無際,日暮且孤征。

川原迷舊國,道路入邊城。

野戍荒煙斷,深山古木平。

如何此時恨,噭噭夜猿鳴。


  
陳子昂的詩,大多以素淡的筆墨抒寫真情實感,質樸明朗,蒼涼激越。而這首五律,無論從結構的嚴謹或情韻的悠長上說,都在陳詩中別具一格,值得重視。

詩題中的樂鄉縣,唐時屬山南道襄州,故城在今湖北荊門北九十里。從詩中所寫情況看來,本篇是詩人從故鄉蜀地東行,途經樂鄉縣時所作。「次」是停留的意思。

首聯說,故鄉早已在遠方消失,暮色蒼茫之中自己還在孤獨地行進着。「杳」,遙遠。詩人從「故鄉」落筆,以「日暮」相承,為全詩定下了抒寫「日暮鄉關何處是」(崔顥《黃鶴樓》)的傷感情調。首句中的「杳無際」,聯繫着回頭望的動作,雖用賦體,卻出於深情。次句以「孤征」承「日暮」,日暮時還在趕路,本已夠淒苦的了,何況又是獨自一人,更是倍覺淒涼。以下各聯層層剝進,用淡筆寫出極濃的鄉愁。

第三句承第一句,第四句承第二句,把異鄉孤征的感覺寫得更具體。三句中的「舊國」,即首句中的「故鄉」。故鄉看不到了,眼前所見河流、平原無不是陌生的景象,因而行之若迷。四句中的「邊城」,意為邊遠之城。樂鄉縣在先秦時屬楚,對中原說來是邊遠之地。「道路」即二句中的「孤征」之路,暮靄之中終於來到了樂鄉城內。

接着,詩人又放眼四圍:入城前見到過的野外戍樓上的縷縷荒煙,這時已在視野中消失;深山上參差不齊的林木,看上去也模糊一片。以「煙斷」、「木平」寫夜色的濃重,極為逼真。煙非自斷,而是被夜色遮斷;木非真平,而是被夜色蕩平。尤其是一個「平」字,用得出神入化。蕭梁時鐘嶸論詩,有所謂「自然英旨」的說法(見《詩品序》)。「平」字用得既巧密又渾成,可以說是深得自然英旨的詩家妙筆。頸聯這兩句的精彩處還在於,在寫景的同時,又將詩人的鄉愁剝進了一層。「野戍荒煙」與「深山古木」,原是孤征道路上的一點可憐的安慰,這時就要全部被夜色所吞沒,不用說,隨着夜的降臨,詩人的鄉情也愈來愈濃重了。

寫完以上六句,詩人還一直沒有明白說出自己的感情。但當他面對寂寥夜幕時,隱忍已久的感情再也無法控制。一個抒情性的設問句「如何此時恨」,便在感情波濤的推掀下,從滿溢着的心湖中自然地汩汩流出。詩人覺得,最使他動情的,無過于深山密林中傳來的一聲又一聲猿鳴的「噭噭(jià;o叫)」聲了。詩人自問自答,將盪開的筆墨收攏,瀉情入景,以景寫情,寫出了情景交融的末一句。入暮以後漸入靜境,啼聲必然清亮而淒婉,這就使詩意更為深長悠遠,抒發了無盡的鄉思之愁。從全詩藝術形象來看,前面六句訴諸視覺,最後這一句則訴諸聽覺,在畫面之外復又響起聲音,從而使質樸的形象藴有無窮的意味。前面說到,這首詩情韻悠長,正是表現在這寓情於景、以聲音作結的末一句中。需要順便指出的是,末一句詩出於南朝沈約的《石塘瀨聽猿》詩,字面全同,而所寫情景各異。由於陳子昂用人若己,妙過前人,因而這一詩句得以廣為流傳,沈約的原詩反倒少為人知了。

縱觀全詩結構,是以時間為線索串連起來的。第二句的「日暮」,是時間的開始;中間「煙斷」「木平」的描寫,說明夜色漸濃;至末句,直接拈出「夜」字結束全詩。通篇又可以分成寫景與抒情兩個部分,前六句寫景,末兩句抒情。詩人根據抒情的需要取景入詩,又在寫景的基礎上進行抒情,所以彼此銜接,自然密合。再次,第七句插入一個設問句式,使詩作結構獲得了開合動盪之美,嚴謹之中又有流動變化之趣。最後,以答句作結,粗粗看來,只是近承上一問句,再加推敲,又可發現,句中的「噭噭」「猿鳴」遠應前一句的「深山古木」,「夜」字關合篇首「日暮」,「夜猿鳴」的意境又與篇首的日暮鄉情遙相呼應。句句溝通,字字關聯,嚴而不死,活而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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