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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五日,上海人民代表在南京的招待記者會上,打手們也佈置得很好,總算葛延芳老先生等修養好,沒有打起來。「難民們」本來還決定在六月二十六日大遊行,聲言還要打幾家報館和中共與民盟的機關,後來各方堅決反對,他們在「發狠」的引誘下,也只集合了百把人,才算決定延期遊行。
南京的歪風正吹得起勁,從華盛頓那邊也正吹來了不正常的氣流,它更加重了南京的歪風。這些歪風不制止,中國要遭大殃;糾正這些歪風,主要只有依靠解放區。因此,保衛和建設解放區,成為目前全國最首要的工作。
七月二日自南京發1946年
7月
11日《新華日報》
方令孺
(
1897—
1976.
9.
30)
安徽桐城人。
1923年留學美國,在華盛頓州立大學和威斯康辛大學讀書。
1929年回國後,先後任青島大學講師和重慶國立劇專教授。
1939年至
1942年任重慶北碚國立編譯館編審。
1943年後在上海復旦大學中文系任教授。
30年代初開始寫新詩,與林徽因被稱為「新月派」僅有的兩位女詩人。
194O年後,詩風由朦朧轉向樸實。她的散文文字清新,情感細膩。解放後被選為上海市婦聯副主席。
1956年加人中國共產黨。
1958年至「文革」前,任浙江省文聯主席。
着作書目:
《信》(散文集)
1945,文生
《方令孺散文選集》
1982,上海文藝
琅琊山遊記
方令孺
自從兩年前大病了一場以後,興緻就此倒下來,像病馬一般,一蹶不振了。以前我為貪玩山水,也像我貪讀書一樣,常常被家裡有一班人罵作獃子,說:「山上有什麼好玩,白紙黑字的書本上又有什麼好看,還值得那樣一天到晚把時間耽誤在這些無用的事情上面,弄得家裡來一個客人的時候,你總是瞪着眼,不會講一句客氣話,或是陪着客人,陪着尊長來幾圈麻將應酬應酬。」是的,對於這些事,我恐怕到死都不會,也不愛。我愛的是蒼茫的郊野,嵯峨的高山,一片海嘯的松林,一泓溪水。
常常為發見一條澗水,一片石頭,一座高崖,岩上長滿了青藤,心中感動得叫起來,恨不得自己是一隻鹿在亂石中狂奔。「淡懷自得梅花味,逸興還同野鹿群。」一個年青的沒有嘗過人世辛酸的人,確有這種沖淡,閒散的興味。我小時住院在故鄉老屋裡,屋的四周牆上長滿薛籮,每當春夏之交,滿牆蓋着鬱鬱蒼蒼的綠葉,又從門頭上蒙絡交翳的倒掛下來,我就歡喜,恍惚覺得自己是住在山洞裡。
本來住在山城裡的人,平常就聽不到多少喧嘩,再加父親的脾氣異常古拙,雖說他在那一鄉也算是名望所歸的老人,可是門前車馬卻稀少極了,所以我們真像住在岩洞裡一樣,同世界隔得遠遠的。記得每年清明節,父親總是帶著弟兄們到山中去祭掃祖墓。有一次我也哼着要跟去。父親說,帶一個女孩兒上山多麼累贅,不許去。
我發了一千個誓,說我一定同男孩兒一樣,不帶累人,弟兄們也在父親面前代我說項,畢竟也讓我跟着去了,爬過不少的山峰,渡過不少的險澗,就是登上投子山巔
這是一縣最高的山峰,我也沒有表示膽怯。為了不要教人說我累贅,為了不願敗人興緻,我努力奮勇,不折不扣的像一個男孩,父親掀髯笑了,弟兄們說我沒有丟臉,我小小的疲倦的心,也就像一隻麻雀,振起翅膀飛起來。
現在這像麻雀一樣的輕快的心,已成為「折戟沉沙」,再也不容易升起。鎮天只願意靜守在這空齋裡,環繞着我的儘是古人同今人的糟粕,幾件古老樣式的傢具,一簇花,一縷煙
從煙霧裡常常闖進來一些回憶。近處樹林子裡的流鶯,遠處鐘聲,市聲,再加像今天這樣大的風聲,都打成一片,合起力來,侵襲我這孤寂的空齋,大有被無形的風雨吹去屋頂,倒塌牆壁的危險。但我靜靜的坐著,不避開,像不避開一切的苦難一樣。
這要謝謝我的朋友們和我姐姐的關心,因為他們看我這樣生活以為這對於我的身體不利,常常勸我出遊,甚而強迫我,這兩年我游太湖,西湖,日本,以及今年寒食清明的兩天游琅琊山,都虧得他們的鼓勵。他們喚醒我的生機,使得我興緻又像花一樣在心上盛開一次。
今天寒食節的頭一天,××君夫婦約我和好幾個朋友吃茶,講到明天是寒食節,又當這初春花發的時候,應當到什麼遠一點的地方去跑跑。不知怎麼忽然想起醉翁亭,也許因為從前有一個人曾說過:「睡與醉雖有罪而不加刑焉」這句話的緣故,就想去領略古人的醉意吧。
醉翁亭在滁州琅琊山中,自從歐陽修做了一篇《醉翁亭記》,這地方就一直盛傳下來。我早就想去游,總打不起興緻。這次朋友們既這樣高興,我也就決定不掃興。
我們有五個人,一道去江邊候輪渡,走到江邊的時候,曉霧還沒有散,向江頭一看,在煙水空濛的當中只有一些船桅的影子同一隻沙鷗飛過。這活像一幅淡墨的江水畫。一會兒一隻輪船名叫「澄江」開過來,遊逛的人真多,都紛紛的擠上船去,不到半點鐘就到了浦口,又紛紛的擠下來。坐遊覽專車從浦口到滁州不到兩個鐘點就到了,隊隊的遊人像風捲落花似的都從車上翩翩的走下來,朝着山中走去。
路旁有一個人力車伕說:「從車站到山有三十里地呢。」我自省沒有能力走這麼遠,就坐了這輛車,也勸同遊的女伴坐另一輛,其餘三個人就跟着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