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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公對道宗道:「幸虧了壯士,救我一家性命,此恩不可忘了!」言訖,又見幾個大漢,與種莊稼的農夫,趕到馬前啼哭道:「不知小人家主,何事觸犯老爺,被老爺射死?」唐公道:「我並未射死你家主。」眾人道:「適喉下拔出箭來,現有老爺名號。」唐公想道:「呀!是了!方纔與一班強盜廝殺方散,恰遇你主人飛馬而來,我道是響馬餘黨,誤傷你家主人。你主人姓甚名誰?我與你白銀百兩,買棺收殮回籍,待我前面去,多做功德,超度他便了。」家人道:「俺主人乃潞州單道便是,二賢莊人,今往長安販緞回來,被你射死,誰要你的銀子?俺還有二主人單二員外,名通,號雄信,他自會向你討命的。」唐公道:「死者不能復生,教我也無可奈何。」眾人不理,自去買棺收殮,打點回鄉,不表。
唐公行至車輦下,問說:「夫人受驚了!賊今退去,好趕路矣!」遂一齊起行。夫人因受驚忍,忽然腹痛,待要安頓,又沒個驛遞。旁邊有座大寺,名曰承福寺,只得差人到寺中說,要暫借安歇。本寺住持法名五空,忙呼集眾僧,迎接進殿。
唐公領家眷在附近後房暫住,叫家將巡哨,以防不虞。自己帶劍觀書。到三更時候,忽有侍兒來報:「夫人分娩世子了。」李淵大喜。
這誕生的世子就是後來勸父舉兵,開基立業,神文聖武大唐太宗皇帝。到天明時,參拜如來,眾僧叩賀。唐公道:「寄居分娩,污穢如來道場,罪歸下官,何喜可賀?怎奈夫人已經分娩,不勝路途辛苦,欲要再借上剎,寬住幾時,如何?」五空道:「貴人降世,古剎生光,何敢不留!」唐公稱謝。
一日,唐公在寺中閒玩,見屏上有聯一對,上寫道:「寶塔凌雲,一日江山,無邊清淨;金燈代月,十方世界,何等悠閒!」側邊寫「汾陽柴紹題」。唐公見詞義深奧,筆法雄勁,便問五空道:「這柴紹是甚人?」五空道:「這是汾陽縣柴爺公子,向在寺內讀書,偶題此聯。」唐公道:「如今可在此間麼?」五空道:「就在寺左書齋裡。」唐公道:「你可領我去看。」
五空就引唐公向柴紹書房而來。只見一路蒼松掩映,翠竹參天。到了門首,五空向前叩門。見一書僮啟扉,問是何人。
五空道:「是太原唐公,特來相訪。」柴紹聽得,即忙迎接,請入書齋。柴紹下拜道:「久違年伯,不知駕臨,有失遠迎。」唐公扶起敘坐,彼此閒談。
唐公看柴紹雙眉入鬢,鳳眼朝天,語言洪亮,氣宇軒昂,心內歡喜。唐公詢知未有妻室,便對柴紹道:「老夫有一小女,年已及笄,尚未受聘。意欲托住持為媒,以配賢契,不知賢契意下如何?」柴紹道:「小侄寒微,蒙年伯不棄,敢不如命?」唐公大喜,回至方丈,對夫人說知,即令五空為媒,擇日行聘。在寺半月有餘,竇夫人身體已健,着五空通知柴紹,收拾起行。
柴紹將一應事體,託了家人,自隨唐公往太原就親去了。按下不表。
且說叔寶單騎跑到關口,方纔住鞭,見樊虎在店,就把這事說了一遍。到次日早飯後,匆匆分了行李,各帶犯人分路去了,這叔寶不止一日,到了潞州,住在王小二店中。就把犯人帶到衙門,投過了文,少時發出來,看禁子把人犯收監,回批候蔡太爺往太原賀唐公回來才發,叔寶只得到店中耐心等候。
不想叔寶量大,一日三餐,要吃鬥米。王小二些小本錢,連入帶馬,只二十餘天,都被吃完了。小二就向叔寶說道:「秦爺,小人有句話對爺說,猶恐見怪,不敢啟口。」叔寶道:「俺與你賓主之間,有話便說,怎麼見怪?」小二道:「只因小店連月沒有生意,本錢短少,菜蔬不敷。
我的意思,要問秦爺預支幾兩銀子,不知可使得麼?」叔寶道:「這是正理,我就取出與你。」就走入房去,在箱裡摸一摸,吃了一驚。你道叔寶如何吃驚?卻有個緣故:因在關口與樊虎分行李時,急促了些,有一宗銀子,是州裡發出做盤費的,庫吏因樊虎與叔寶交厚,故一總兌與樊虎。這宗銀子,都在樊虎身邊:及至匆匆分別,行李文書,件件分開,只有銀子不曾分得。
心內躊躇,想起母親要買潞綢做壽衣,十兩銀子,且喜還在箱內,就取出來與小二道:「這十兩銀子,交與你寫了收帳。」小二收了。
又過數日,蔡刺史到了碼頭,衙役出郭迎接,刺史因一路辛苦,乘暖轎進城。叔寶因盤纏短少,心內焦躁,暗想他一進衙門,事體忙亂,難得稟見了,不如在此路上稟由為是,只得當街跪下喊道:「小的是山東濟南府的解差,伺候太爺回批。」蔡刺史在轎內,半眠半醒,那裡有答應?從役喝道:「太爺難道沒有衙門?卻在這裡領回批?還不起去!」言訖,轎伕一發走得快了。
叔寶起來,又想我在此一日,多一日盤費,他若幾日不坐堂,怎麼了得!就趕上前要再稟,不想性急力大,用手在轎杠上一把,將轎子拖了一側,四個轎伕,兩個扶轎的,都一閃撐支不住。幸喜太爺正睡在轎裡,若是坐著,豈不跌將出來?刺史大怒道:「這等無禮,叫皂隷扯下去打!」叔寶自知禮屈,被皂隷按翻了,重打二十。
叔寶被責,回到店中,挨過一夜,到天明,負痛夾府中領文。那蔡知府甚是賢能,次日昇堂,把諸事判斷極明。叔寶候公事完了,方纔跪下稟道:「小的是濟南府劉爺差人,伺候老爺批文回去。」叔寶今日怎麼說出劉爺,因刺史與劉爺是個同年好友,是要望他周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