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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文為Rigel,我國天文學稱之為參宿七,光度極亮.
現在,他想,我該考慮考慮那在水裡拖着的障礙物了.這玩意兒有它的危險,也有它的好處. 如果魚使勁地拉,造成阻力的那兩把槳在原處不動,船不象從前那樣輕的話,我可能會被魚拖走好長的釣索,結果會讓它跑了. 保持船身輕,會延長我們雙方的痛苦,但這是我的安全所在,因為這魚能游得很快,這本領至今尚未使出過. 不管出什麼事,我必須把這鯕鰍開膛剖肚,免得壞掉,並且吃一點長長力氣.現在我要再歇一個鐘點,等我感到魚穩定了下來,才回到船梢去幹這事,並決定對策. 在這段時間裡,我可以看它怎樣行動,是否有什麼變化. 把那兩把槳放在那兒是個好計策;不過已經到了該安全行事的時候. 這魚依舊很厲害. 我看見過釣鉤掛在它的嘴角,它把嘴閉得緊緊的.釣鉤的折磨算不上什麼. 饑餓的折磨,加上還得對付它不瞭解的對手,才是天大的麻煩.歇歇吧,老傢伙,讓它去幹它的事,等輪到該你干的時候再說.他認為自己已經歇了兩個鐘點. 月亮要等到很晚才爬上來,他沒法判斷時間. 實在他並沒有好好休息,只能說是多少歇了一會兒.他肩上依舊承受着魚的拉力,不過他把左手按在船頭的舷上,把對抗魚的拉力的任務越來越讓小船本身來承擔了.要是能把釣索拴住,那事情會變得多簡單啊,他想. 可是隻消魚稍微歪一歪,就能把釣索綳斷.我必須用自己的身子來緩衝這釣索的拉力,隨時準備用雙手放出釣索.「不過你還沒睡覺呢,老頭兒,」
他說出聲來.“已經熬過了半個白天和一夜,現在又是一個白天,可你一直沒睡覺. 你必
須想個辦法,趁魚安靜穩定的時候睡上一會兒. 如果你不睡覺,你會搞得腦筋糊塗起來.“
我腦筋夠清醒的,他想. 太清醒啦. 我跟星星一樣清醒,它們是我的兄弟.不過我還是必須睡覺.它們睡覺,月亮和太陽都睡覺,連海洋有時候也睡覺,那是在某些沒有激浪,平靜無波的日子裡.可別忘了睡覺,他想. 強迫你自己睡覺,想出些簡單而穩妥的辦法來安排那根釣索.現在回到船梢去處理那條鯕鰍吧.如果你一定要睡覺的話,把槳綁起來拖在水裡可就太危險啦.我不睡覺也能行,他對自己說. 不過這太危險啦.他用雙手雙膝爬回船梢,小心避免猛地驚動那條魚.它也許正半睡半醒的,他想.可是我不想讓它休息.必須要它拖曳着一直到死去.回到了船梢,他轉身讓左手攥住緊勒在肩上的釣索,用右手從刀鞘中拔出刀子.星星這時很明亮,他清楚地看見那條鯕鰍,就把刀刃扎進它的頭部,把它從船梢下拉出來. 他用一隻腳踩在魚身上,從肛門朝上,倏的一刀直剖到它下頜的尖端.然後他放下刀子,用右手掏出內臟,掏乾淨了,把鰓也乾脆拉下了.他覺得魚胃在手裡重甸甸、滑溜溜的,就把它剖開來.裡面有兩條小飛魚.它們還很新鮮、堅實,他把它們並排放下,把內臟和魚鰓從船梢扔進水中.它們沉下去時,在水中拖着一道磷光. 鯕鰍是冰冷的,這時在星光裡顯得象麻風病患者般灰白,老人用右腳踩住魚頭,剝下魚身上一邊的皮. 他然後把魚翻轉過來,剝掉另一邊的皮,把魚身兩邊的肉從頭到尾割下來.
他把魚骨悄悄地丟到舷外,注意看它是不是在水裡打轉.但是隻看到它慢慢沉下時的磷光.跟着他轉過身來,把兩條飛魚夾在那兩爿魚肉中間,把刀子插進刀鞘,慢慢兒挪動身子,回到船頭. 他被釣索上的份量拉得彎了腰,右手拿着魚肉.回到船頭後,他把兩爿魚肉攤在船板上,旁邊擱着飛魚.然後他把勒在肩上的釣索換一個地方,又用左手攥住了釣索,手擱在船舷上. 接着他靠在船舷上,把飛魚在水裡洗洗,留意着水衝擊在他手上的速度.他的手因為剝了魚皮而發出磷光,他仔細察看水流怎樣衝擊他的手.水流並不那麼有力了,當他把手的側面在小船船板上擦着的時候,星星點點的磷質漂浮開去,慢慢朝船梢漂去.「它越來越累了,要不就是在休息,」
老人說.「現在我來把這鯕鰍全吃了,休息一下,睡一會兒吧.」
在星光下,在越來越冷的夜色裡,他把一爿魚肉吃了一半,還吃了一條已經挖去了內臟、切掉了腦袋的飛魚.「鯕鰍煮熟了吃味道多鮮美啊,」
他說.「生吃可難吃死了.以後不帶鹽或酸橙,我絶對不再乘船了.」
如果我有頭腦,我會整天把海水潑在船頭上,等它幹了就會有鹽了,他想. 不過話得說回來,我是直到太陽快落山時才釣到這條鯕鰍的. 但畢竟是準備工作做得不足. 然而我把它全細細咀嚼後吃下去了,沒有噁心作嘔.東方天空中雲越來越多,他認識的星星一顆顆地不見了.眼下彷彿他正駛進一個雲彩的大峽谷,風已經停了.「三四天內會有壞天氣,」
他說.“但是今晚和明天還不要緊.現在來安排一下,老傢伙,睡它一會兒,趁這魚正安靜而穩
定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