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我,皮果提,」我答道,「就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歡、真的願意了!」的確我打心眼裡喜歡,打心眼裡願意。
「好吧,我的心肝,」皮果提緊緊把我摟住說,「我已經日夜想過這事,從各個方面想,我希望能做得對;不過我還要再想想,並和我哥哥談談這事,同時我們也別把這告訴別人,衛衛,就你我知道。巴吉斯是個心地好的老實人,」皮果提說,「如果我在他身邊盡責,如果我不——如果我不『真的很舒服』,我相信那錯準在於我,」皮果提說著誠懇地笑了起來。
這一句引自巴吉斯先生說過的話真是太妙了,太讓我們倆開心了,我們笑了又笑,當皮果提先生的小屋再次出現在我們眼前時,我們都很高興。
小屋依然如舊,但在我眼裡好像被縮小了些一樣,高米芝太太又在門口迎接我們,就像上次分手後她一直站在那裡一樣;屋裡一切也同前沒兩樣,連我臥室裡藍杯子裡的海草都還是那樣。我走進外面那間屋,往四周看,還是在那個老角落裡,那些懷有鉗夾住全世界抱負的龍蝦,螃蟹和大海蝦仍那樣糾結在一起。
可是沒看見小愛米麗,於是我問皮果提先生,她在哪兒。
「她在學校裡呢,少爺,」皮果提先生一邊擦着額前因搬皮果提的箱子流出的汗,一邊說道,「還有二十分鐘或半個小時她就要回來了,」他看著那個荷蘭鐘說,「我們大家都想念她呢,保佑她吧!」
高米芝太太呻吟開了。
「打起勁頭來,老媽媽!」皮果提先生叫着說。
「我比誰都想念她,」高米芝太太說,「我是個苦命的孤老婆子,只有她几乎是從沒和我過不去的。」
高米芝太太一面哭,一面搖着頭,仔仔細細地去吹火。她那麼做時,皮果提先生朝周圍的我們看看,用手掩着嘴小聲說:「老頭子!」這一下使我確信:我上次來過這裡後,高米芝太太的心情沒好轉半分。
嘿,這整個地方是,或一向這樣,和先前一樣愉快的一個地方,不過給我印象卻不同了。我覺得我對它很失望。也許,這是因為小愛米麗不在家吧。我知道她從哪條路回家,便馬上沿路去碰她。
不久,遠處就出現了一個身影,我馬上就知道那是小愛米麗,她的個子還是個小人兒,雖說她已經長大了。當她走近時,我看到她的藍眼睛似乎更藍了,長着小酒渦的臉也更光彩照人了,她整個人都似乎更好看、更美了。我生出一種很奇特的感覺,這感覺使我裝出不認識她的樣子,裝出在望遠方別的什麼那樣走過去。我沒搞錯的話,後來我也幹過這樣的事。
小愛米麗對這一點也不在意。她明明看清了我,卻不但不回頭在我後面喊我,反笑着跑開了。這一來,我只好去追她。她跑得可真快,直到快到小屋了,我才抓到她。
「哦,是你呀,是嗎?」小愛米麗說。
「啊哈,你知道是誰了,愛米麗,」我說。
「那麼你不知道是誰嗎?」愛米麗說。我正要去吻她,她卻摀住她的櫻唇,說她不再是小孩了,並比先前笑得更開心地跑進了屋。
她好像喜歡逗我,這一變化使我奇怪。茶桌已擺好,我們的小柜子放在老地方,可她不過來坐在我身邊,反而去和那個老在埋怨不已的高米芝太太做伴。皮果提先生問她為什麼這樣做,她把頭髮披下蓋住臉,一個勁笑。
「一隻小貓咪,真是!」皮果提先生用他那大手拍拍愛米麗說。
「哦,真是的!真是的!」漢姆叫道,「衛少爺朋友,她真是的!」他心懷讚美和歡喜地坐在那裡對她笑了一會,那心情使他的臉紅得像團火。
事實上,小愛米麗被大家寵壞了;皮果提先生最寵她,只要她跑到跟前把小臉貼在他亂糟糟的大鬍子上,她就可以把他哄得做任何事。至少我看到她這麼做時持這種想法。我認為皮果提先生沒錯。不過,她是那麼熱情,那麼好性情,討人喜歡的舉止中顯出又有心計又害羞的樣子,這使我比以前更為她着迷了。
她心腸也很軟,喝完茶坐到火爐邊後,皮果提先生吸着大煙鬥講到我的不幸,她就眼淚汪汪了。她坐在桌子那邊那樣柔和地看著我,使我覺得好感激。
「啊!」皮果提先生說,他捧起她的捲髮,讓它們像水一樣從他手裡流過,「這兒還有一個孤兒,你知道,先生。這裡,」他用手背敲敲漢姆的胸膛說,「又是一個,雖然他一點也不像是的。」
「如果我能有你做我的監護人,皮果提先生,」我說著搖搖頭,「我相信我也不會覺得像個孤兒呢。」
「說得好,衛少爺!」漢姆開心地叫道,「嘩哇!說得好!你也不會覺得像個孤兒了。荷!荷!」——說到這裡,他也用手背敲敲皮果提先生,小愛米麗站起來親了皮果提先生。
「你的朋友好嗎,先生?」皮果提先生對我說。
「斯梯福茲嗎?」我說道。
「正是這個名字!」皮果提先生轉身對漢姆說,「我知道這名字跟咱們干的這一行有點關係。」
「你以前說是路得福特。」漢姆笑着說。
「是嗎?」皮果提先生反駁道,「行船靠舵①,是不是?差不離呢。他好嗎,先生?」
①Steevforth(斯梯福茲)和「steerwitharudder」的意思相近。
「我離開時,他很好,皮果提先生。」
「那是個朋友!」皮果提先生伸出煙鬥說,「如果你說到朋友,那就是個朋友!嘿,上帝呀,看看他也是種眼福呢!」
「他很英俊,是吧?」我說,這時我也因為這稱讚而心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