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話,皮果提,」我說,「我一定會很高興看到你,像歡迎一個女王一樣歡迎你。」
「上帝保佑你那難得的好心腸!」皮果提叫道。「我就知道你會那樣做!」於是她又親了我一下,對我的善意表示感謝,再用圍裙矇住臉來把巴吉斯取笑一番。那以後,她從搖籃裡抱出那嬰兒來喂他。那以後,她收拾了飯桌;再以後她換了一頂帽子,拿着她的針線匣和尺子、還有那塊蠟燭頭走進來,一切都和原先的一模一樣。
我們向爐而坐,愉快地談話。我告訴她們說那克里克爾先生是多麼嚴厲的先生,於是她們對我深表同情。我告訴她們斯梯福茲是多好的人,怎樣保護我,於是皮果提說她要步行二十英里去看他。那嬰兒醒來時,我把她抱起來,親熱地照顧他。
他又睡着後,我就依已間斷好久的老習慣那樣爬到母親身邊坐下,手摟住她的腰,小紅臉蛋貼在她肩頭,能感覺到她美麗的秀髮垂在我身上——我記得,我常把她的頭髮想作天使的翅膀——我真快樂呀。
我坐在那兒看著那爐火,在那燒紅的煤塊中好像看見了幻景,我几乎堅信我根本就沒離開家過,而默德斯通先生和默德斯通小姐不過是那幻景,隨着火光暗淡時會消失,我記憶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母親、皮果提和我才是實實在在的。
皮果提盡她目力所及地補一隻襪子,她坐在那裡,把那襪子像手套一樣戴在手上,右手執針,火光一閃亮時她就馬上縫一針。我總想不出她從哪兒找出這麼些要補的襪子。從我躺在搖籃裡起,她就似乎只幹這一種針線活而沒縫過別的。
「我想知道,」皮果提說道,她有時會對一些最意想不到的問題發生興趣要探究,「衛衛的姨婆不知怎麼樣。」
「哦,皮果提!」我母親從沉思中清醒過來說,「你說的話真糊塗!」
「是啊,可我的確想知道呢,太太。」皮果提說。
「是什麼使你想起這麼一個人了?」母親問道,「這世上再沒別的人好想了嗎?」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皮果提說,「我的頭腦從來不能挑選該想的人,這只可能是我太蠢的原故。他們隨意來去,他們也隨意不來不去。我想知道她怎麼樣了。」
「你真荒唐,皮果提,」母親答道,「人們會以為你在盼她再來一次呢。」
「天哪,千萬別!」皮果提叫道。
「好吧,那就別再談這種不快的事了,這才是好人,」母親說,「無疑,貝西小姐把自己關在海邊那小屋裡,要永遠獃在那裡了。不管怎麼說,她不會再來打擾我們了。」
「不!」皮果提若有所思道,「不,再也不會了。我想知道,如果她死了,她會不會給衛衛留下點什麼呢?」
「我的天哪,皮果提,」母親答道,「你是個多糊塗的女人呀!你知道她根本就對這可憐又可愛的孩子出生有多反感呀!」
「我想她現在也該寬恕他了。」皮果提暗示道。
「為什麼她現在就會寬恕他呢?」母親很敏鋭地問。
「他現在有個弟弟了呀,我的意思是這個。」皮果提說。
母親立刻哭了起來,她不知道皮果提為什麼竟敢說這種話。
「好像搖籃裡這個無辜的小傢伙於你或任何人有過什麼害處一樣,你這個偏狹的東西!」她說,「你最好去嫁給那個車伕巴吉斯。你怎麼不去呢?」
「如果我這樣做,只會使默德斯通小姐開心。」皮果提說。
「你心思多壞呀,皮果提!」母親回答說,「你嫉妒默德斯通小姐都到了可笑的地步。你要把鑰匙都收由你保管,由你來發放一切東西,是不是?你這麼想,我也不吃驚。可你知道她是出於好心和善意做這些事的!你知道她是這樣的,皮果提——你知道得很清楚。」
皮果提低聲嘟囔了幾句,聽著像是「討厭的好心」還有別的什麼,大意是那種好心也未免太過份了。
「我知道你的用意,你這個壞脾氣的東西,」母親說,「我瞭解你,皮果提,完全瞭解你。你知道我瞭解你,我真不知道你為什麼不臉紅得像火燒。可是一次只說一件事。現在說的是默德斯通小姐,皮果提,你迴避不了。
你曾聽她不止一次說過,說她認為我太沒頭腦,也太——啊——啊——」
「漂亮。」皮果提提醒道。
「那麼,」母親半笑着半問道,「她如果蠢到說這種話,也是我的錯嗎?」
「沒人會怪你的。」皮果提說。
「沒人,我希望沒人會這樣,當然!」母親答道,「你曾聽她不止一次說為了這個原因,她希望把我從這些麻煩中解脫出來。她認為我不宜為這些事操心,我自己也真弄不明白我究竟是不是適宜這些;她不是總起早睡晚,不停地走來走去嗎?她不是總在做各種事,鑽進各種地方——什麼煤屋,儲藏室,還有些我弄不清的地方嗎?那些地方決不會是很舒服的——你是暗示這樣做不是出於一種熱誠心腸嗎?」
「我根本不暗示。」皮果提說。
「可你那樣做了,皮果提。」母親接應道,“你除了幹活,就暗示,再也不幹什麼別的了。你總暗示,從那裡得到滿足。
你談到默德斯通先生的好心時——”
「我從沒那麼說。」皮果提說。
「是沒那麼說,皮果提,」母親道,「不過,你暗示過。這就是我剛纔對你說的。這是你最壞之處。你要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