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讓他躲開。」克里克爾先生說著,一邊拍着桌子,一邊盯着克里克爾太太,「因為他瞭解我了。你現在也開始瞭解我了,我的小朋友,你可以走了。帶他走吧。」
聽到叫我離開的命令我真高興,由於克里克爾太太和小姐都在擦眼睛,我為她們像為我自己一樣感到不快。可我心中懷着一個請求,這請求於我至關重要,我不能不說出來,雖然我不知道我的勇氣是否充足。
「對不起,先生——」
克里克爾先生小聲說,「哈!什麼?」他眼睛朝下盯住我,好像要用他的眼睛把我燒成灰燼。
「對不起,先生,」我結結巴巴地說,「如果允許我(我的確為我以前的所為後悔,先生),在學生回校前,把這告示板摘下——」
克里克爾先生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是當真還是隻想嚇唬我一下,我不知道,不過在他從椅子那兒走開之前,也沒等木腿人押送我,我就慌慌張張地撤離了,一步也沒停地回到了我的臥室。來到臥室裡,我發現沒人跟在我身後追上來,我就上了床,因為就寢時間到了。我在床上不住發抖了兩個來鐘頭。
第二天早上,夏普先生回來了。夏普先生是首席教員,地位高於梅爾先生。梅爾先生和他的學生一起就餐,而夏普先生早飯和晚飯都與克里克爾先生共同進餐。他挺軟弱,看上去有些體力不支的樣子,我這麼認為。
他的鼻子很大,他的頭總歪向一邊,那樣子好像這頭對他都太重了些一樣。他的頭發光滑捲曲,但據第一個返校的學生告訴我說那是假髮(還是二手貨的假髮,那學生說),而且夏普先生每星期六下午去把它卷一次。
告訴我這事的不是別人,正是托馬斯·特拉德爾。他是返校的第一個學生。他對我作自我介紹時說,我可以在那扇大門右上角頂閂上找到他的名字;我一聽這話就說「特拉德爾?」他回答說:「正是。」然後他請我把我自己和我家詳詳細細說給他聽。
對我來說,特拉德爾第一個回校真是幸事。他對我那塊告示板那麼感興趣,每當有學生返校,無論他們是大還是小,他都馬上向他們這樣介紹我:「瞧這兒!一種遊戲!」這下使我不會顯得或感到尷尬難堪。也幸好大部分返校的學生都情緒低落,不像我先想象的那樣來拿我取樂。也有一些人像印地安野人一樣圍着我手舞足蹈,其中大多數忍不住把我當作狗來拍我,摸我,好讓我不咬他們,他們還說「趴下,先生!」並叫我陶譯兒。
和這麼多陌生人在一起遭此待遇的確讓我難堪,讓我流了些眼淚,但總的來說,比我預想的好多了。
不過,直到詹·斯梯爾福茲來後,我才算真正被學校接受了。他以學問大者而著稱,長得也很帥氣,至少比我年長六歲,我被帶到他面前就像被帶到大法官面前一樣。在操場的一個棚子裡,他仔細問了我所受的懲罰,然後很得意地斟字酌句發表了他的意見——「真是奇恥大辱。」就為這,我從此死心塌地向着他。
「你有多少錢,科波菲爾?」他用那幾個字總結了我的事件後和我一起走開時說道。
我告訴他我有七先令。
「你最好把錢交給我保管。」他說,「至少,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這麼做。如果你不願意,就不必了。」
我急忙採納了他這友好的建議,打開皮果提的錢包,把錢倒在他手裡。
「你現在要花點嗎?」他問我。
「不,謝謝你,」我答道。
「如果你想花就能花,你知道的。」斯梯福茲道,「只管說。」
「不,謝謝你,先生。」我又說了一遍。
「也許,你等會想花兩個先令去買一瓶葡萄酒拿到寢室裡去?」斯梯福茲說,「我發現你就住在我的寢室裡。」
這想法當然不曾湧上我心頭,但我說好的,我想那樣做。
「很好。」斯梯福茲說,「你也會很高興地再花一個先令什麼的買些蜜餞餅吧,我敢說。」
我說對呀,我也想那麼做。
「再用一個先令買餅乾,再用一個買水果,呃?」斯梯福茲說,「我說,小科波菲爾,你要把錢花光了。」
我笑了笑,因為他在笑,可我心裡有些不好受。
「好了!」斯梯福茲說,「我們應當儘可能花好這筆錢,就這樣。我要儘力幫助你。我想出學校就能出學校,我還可以把吃食偷偷帶進來。」他說著把錢放進了他的口袋,並很和氣地告訴我說用不着擔心、他會小心,一切都會很好的。
他說話算話,一切都很好,如果不把我暗地的憂慮計在內的話——我怕把母親的那兩個半克郎亂花了,雖說我把包那克郎的錢好生保存了起來,那是非常寶貴的紀念。我們上樓睡覺時,他拿出那些價值七先令的東西,擺在月光下的我那張床上,並說道:
「看哪,小科波菲爾,你可以舉辦一個盛宴了!」
有他在一旁,在我那麼大時,我無法想象主持宴會;想到這時我就雙手發抖。我請求他替我來主持,和我同住一屋的其它學生也都支持我這請求,於是他也就答應了並坐在我的枕頭上分配食品——我得說他分得非常公道——他用一隻沒有腳的小玻璃杯來傳遞葡萄酒,那酒杯是他的東西。至於我,就坐在他左邊,其餘的人就圍在我們周圍,或坐在附近的床上,或坐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