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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柯波菲爾 - 27 / 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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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柯波菲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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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梯子拿來後,我跟在那個像乾草垛一樣的女士後面下了車,但在她的籃子被拿開之前,我一下也不敢動。那時,車裡已經沒有乘客了,行李很快就被搬光了,馬在行李搬完之前被牽走了,剩下馬車被幾個旅店的馬夫推走了。可是仍然沒人出面來招領從蘇弗克的布蘭德斯通來的這位小伙子,這位風塵仆仆的小伙子。

我那時比魯濱孫·克魯索還要孤單,魯濱孫還沒人看著他,也沒人知道他孤單呢;受當班的售票員邀請,我進了票房,走過櫃檯後面,坐在他們秤行李的磅秤上。我坐在那裡時,看著大大小小的包裹,聞到馬廄的氣味(從那以後,那氣味就永遠和那個上午的回憶連在一起了),一連串萬分恐怖的焦慮從我心頭掠過。假設沒人來接我,他們會讓我在這裡獃多久呢?他們要把我留在這裡直到我那七個先令花光為止?晚上,我是不是要和那些行李一起在那些大木頭箱子中的一個裡睡覺、早上又在院子裡的一個抽水泵前洗臉?或許每天晚上我會被趕到外面去,等次日售票處開門了再來等人接我?假設這一切並沒什麼弄錯的,默德斯通先生制訂了這計劃來除掉我,我該怎麼辦?如果他們讓我留下直到把那七個先令花光為止,那麼當我開始挨餓時我就不能指望再獃在這裡了。那不僅會讓那個藍什麼怪物要擔付我喪葬費的風險,還顯然會讓顧客感到不便和不快呢。


  

如果我馬上動身,設法走回家,我又怎麼找到回家的路呢,我又怎麼能指望可以走那麼遠呢?就算我回了家,除了皮果提,我還能信任誰呢?就算我在最近的地方找到有關當局,要求獻身去當兵或做水手,可我是這麼小的傢伙,他們準不會收下我。這些還有其它一百種類似的想法,使我覺得發燒,使我焦慮沮喪得發昏。正在我心焦如焚到極點時,一個人進來並悄悄向售票員說了什麼,售票員便馬上把我從磅秤上拉下推到那人跟前,好像我已被稱過,買妥,交付並付過款了。

和這新相識手拉手走出售票處時,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是一個瘦削的年輕人,面色萎黃,雙頰深陷,他的下頦几乎和默德斯通先生的一樣黑。但他們的相似之處也僅此而已,因為他把鬍子刮掉了。他的頭髮沒什麼光澤而顏色晦暗枯焦。

他穿著一套黑衣,那衣也顏色晦暗枯焦,而且褲腿和衣袖都嫌短了。他繫了一條白圍巾,那圍巾並不很乾淨。我當時和現在都不認為那是他身上僅有的亞麻布服飾①,可他顯示的或暗示他所有的只有那件亞麻服飾。

①這裡暗示該人未穿襯衣。

「你就是那個新生吧?」他說。

「是的,先生。」我說。

我以為我是的。我不知道。

「我是薩倫學校的教員之一,」他說。

我向他鞠了一躬,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我覺得對薩倫學校的一位學者和教員提到像我那箱子一類的平凡東西實在太愧得慌,於是出了院子又走了一小段路後,我才腆着臉皮提到它。我謙卑委婉地說也許那箱子以後還派得上用場,我們就折回去,他告訴售票員說中午讓腳伕來取那箱子。

「對不起,先生,」我說道,這時我們又走到先前往回折的地方了,「它很遠嗎?」

「在黑荒原那兒,」他說。

「那麼遠嗎,先生?」我怯怯地問。

「挺遠的,」他說,「我們要坐驛車去,有六英里的路呢。」


  

我是那樣的虛弱和疲乏,想到還要走六英里,我真是受不了。我鼓足勇氣告訴他說我頭天夜裡就什麼也沒吃過了,並說如果他允許我買點吃的我會對他非常感激。他聽說後,顯得很吃驚——我看到他停了下來打量我——他考慮了一小會兒後說他要去看住在不遠處的一個老人,所以最好的辦法是我去買點麵包或其它什麼有益無礙的食品,然後在那老太太家裡當早餐吃,在那兒我們還能喝到些牛奶呢。

就這樣,我們來到一家餅店向那櫥窗裡望,我不斷提議,想買下那家店裡每一種易消化的食品,而他則不斷予以否決,然後我們決定買了一小塊黑麵包,那花了三便士。然後,在一家小雜貨店裡,我們又買了一個鷄蛋和一片鹹肉,為這我付出第二個亮閃閃的先令而得到的找頭是那麼多,以至我想倫敦是一個東西便宜的地方。收起這些東西后,我們穿過一片喧囂和嘈雜,這一下使我那本已疲累的腦子亂得無法言傳,然後我們又走過一座橋,無疑,那就是倫敦橋(的確,我認為他是這麼告訴我的,不過我當時處于昏昏半睡的狀態中),最後我們來到窮人住的房子,從那些房子的外表和大門前的石刻上,我知道這是濟貧院的一個部分。石刻上說這些房子裡是用來收容二十五個貧窮女人的。

薩倫學校的教員把那些小黑門中的一扇門閂拔掉,那些小黑門都很相像,每一扇門旁邊有一個小小的菱形玻璃窗子,門上還有一個小小的玻璃窗子。我們走進那些貧窮女人中的一個住的房子,那女人正在吹火,想把小湯鍋燒開。那女人看到教員進去後,便不再拉她膝蓋上的那個風箱,說了句什麼,我覺得那話聽起來是在說「我的查理!」但是看見我也進了屋,她便起身,搓着手行了一個含含糊糊的禮。

「請你為這位年輕的先生熱熱早餐,可以嗎?」薩倫學校的教員說。

「我可以嗎?」那老婦人說,「我可以,當然可以!」

「菲比茨恩太太今天怎麼樣?」教師看看坐在火爐邊一張大椅子上的另一個老婦人說,那老婦人是那樣像一堆衣服,以至我至今還為當時沒弄錯坐到她身上而感到僥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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