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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柯波菲爾 - 22 / 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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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柯波菲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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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默德斯通先生!先生!」我朝他叫道,「別!求你別打我!我是想學的,可是當你和默德斯通小姐在旁邊時我學不了。我真的學不了!」

「學不了,真的,大衛?」他說,「我們就試試看。」


  

我的頭被他夾住就像被把老虎鉗夾住一樣,但我設法纏住他,並有那麼一會兒使他動不了,我還求他別打我。可我只能攔住他那一小會,因為他馬上就朝我狠狠地打了下來,而我一下咬住他夾住我的手並把它咬破。現在想起這事我還覺得牙酸呢。

於是他就揍我,好像要把我揍死。除了我們的喧閙聲,我還聽見她們哭着跑上樓——我聽見我母親哭,還有皮果提哭。然後他走了,在外面把門鎖上;我狂怒不已,但我感到身子發燒、火辣辣、被撕裂似地、腫痛;只好無力地躺在地板上。

我記得多清楚,當我安靜下來後,整所房子是被什麼樣的一種異樣的沉寂籠罩着!我記得很清楚,當痛楚開始減退、激情開始減退時,我開始感到我多麼不應該呀!

我坐起來,聽了好久,什麼聲音也沒聽到。我從地上爬起來,在鏡子裡看到我的臉那麼腫、那麼紅又那麼醜,連我自己也嚇壞了。我動一動,傷痕處就扯得緊緊地痛,使我又哭了起來。可是和我所感到的負罪感比,這痛不算什麼。

我敢說那沉甸甸壓在我心頭的負罪感使我覺得我是一個罪大惡極的罪犯。

天色開始轉暗了,我關上了窗子(大部分時間裡,我都頭倚在窗檯上那麼躺着,哭一陣,睡一陣,茫然地朝外面看一陣),這時鑰匙轉動了,默德斯通小姐拿了一點麵包、肉和牛奶進來。她把這些東西放到桌子上,用那典型的堅定神情看看我就出去了,並在身後把門又鎖上。

天黑下來好久了,我還坐在那兒,心想不知還會不會有人來。當看來那晚已無來人的可能性時,我脫衣上了床。在床上,我開始滿懷恐懼地想以後我會遭遇到什麼。我的所為是不是犯罪行為?我會不會被抓起來送進監牢?我到底是不是身陷被絞死的危險中了呢?

我永遠忘不了次日清晨醒來時的情景;剛睜眼時那股高興和新鮮感馬上被對淒慘舊事的回憶壓垮。默德斯通小姐在我還沒起床時又來了,她嘮嘮叨叨地告訴我,說我能在花園裡散步半個小時,不能再久了;說罷她又退了出去,讓門開着,這一來我可以享受那份恩典。

我那樣做了,在一連五天的囚禁中我那樣做了。如果我可以單獨看到母親,我會向她跪下,請求她原諒;可是在那段日子裡,除了默德斯通小姐,我看不到任何人——晚禱時是例外;那時等大家都就位了,我就被默德斯通小姐押到客廳。在客廳裡,我這個年輕的罪犯被孤零零地安排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在其它的人做完祈禱起身前,我就被我那看守森嚴地帶走。

我只能看到母親儘可能遠遠離開我,並把臉轉到我根本看不到的方位;我還看到默德斯通的手被繃帶包紮着。

我沒法對任何人證明那五天有多長。好多年裡,我都記得那幾天。我是怎麼樣傾聽家裡一切我能聽得到的聲音;門鈴聲、門開關聲,嗡嗡的說話聲,樓梯上的腳步聲,我在孤獨和屈辱中特別讓我感到痛苦的笑聲、口哨聲和唱歌聲——那讓人捉摸不定的時分,尤其是夜間我醒來還以為是早晨時,卻發現家人還未去睡,而漫長的夜晚才剛剛降臨——我那些沮喪的夢和可怕的夢魘——往返的白天,中午,下午,還有男孩們在教堂院子裡嬉戲的傍晚,而我那時只能在屋子裡遠遠地看著他們,並因為怕他們知道我被監禁着而羞於在窗口露面——根本聽不見自己說話的那種奇異感覺,隨吃喝時而來又而去的那種短促的感覺,那種可算是種愉快的感覺——一個夜晚帶著清新氣息的一場雨,它在我和教堂之間越下越急,一直下到似乎它和那越來越濃的夜色是要把我在憂鬱、恐懼和後悔中浸透——這一切好像不是幾天,而是幾年,在我記憶中印刻得如此生動,如此強烈。

我被囚禁的最後那一個晚上,有人輕輕喚我的名字而把我叫醒。我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在黑暗裡伸出胳臂說:

「是你嗎,皮果提?」

沒人馬上回答,卻依舊再叫我的名字。那聲音那麼神秘可怕,如果我不是一下意識到它準是從鑰匙孔裡透過來的,我一定會嚇昏過去。

我摸索着來到門邊,把嘴唇湊到鑰匙孔前,小聲說:

「是你嗎,皮果提,親愛的?」

「是的,我親愛的寶貝衛衛,」她答道,「像耗子那麼輕,要不貓會聽見的。」

我明顯這是指默德斯通小姐,也意識到眼前的危急;她的房間挨得很近呢。

「媽媽好嗎,親愛的皮果提?她很生我的氣嗎?」


  
我能聽到在鑰匙孔那一邊,皮果提小聲抽泣,而我也在這一邊哭。然後她答道:「不,不是很生氣。」

「要對我怎麼處置、親愛的皮果提?你知道嗎?」

「去學校。靠近倫敦,」這是皮果提的回答。由於我忘了把嘴從鑰匙孔挪開再把耳朵湊到那兒,她第一次回答全傳到我喉嚨裡去了,我只好請她說了兩次,雖說她說的是讓我高興的話,我卻沒聽到。

「什麼時候,皮果提?」

「明天。」

「就為這個,默德斯通小姐從我的抽屜裡把衣服拿出來了嗎?」她是這麼做了的,雖說我忘了提。

「是的,」皮果提說,「箱子。」

「我能看到媽媽嗎?」

「可以,」皮果提說,「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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