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主僕二人來至屋中,原來是連舍三間,兩明一暗。明間安一磨盤,並方展羅桶等物,卻是賣豆腐生理。那邊有小小土炕,讓包公坐下。包興問道:「老人家貴姓?」老者道:「老漢姓孟,還有老伴,並無兒女,以賣豆腐為生。」包興道:「老人家有熱水討一杯吃。」老者道:「我這裡有現成的豆腐漿兒,是剛出鍋的。」包興道:「如此更好。」孟老道:「待我拿個燈兒,與你們盛漿。」說罷,在壁子裡拿出一個三條腿的桌子放在炕上,又用土坯將那條腿兒支好;掀開舊布帘子,進裏屋內,拿出一個黃土泥的蠟台;又在席簍子裡摸了半天,摸出一隻半截的蠟來,向油燈點着,安放在小桌上。包興一旁道:「小村中竟有胳膊粗的大蠟。」細看時,影影綽綽,原來是綠的,上面尚有「冥路」二字,方纔明白是弔祭用過,孟老得來,捨不得點,預備待客的。只見孟老從鍋台上拿了一個黃砂碗,用水洗淨,盛了一碗白亮亮、熱騰騰的漿遞與包興。
包興捧與包公喝時,其香甜無比。包興在旁看著,饞的好不難受。只見孟老又盛一碗遞與包興。包興連忙接過,如飲甘露一般。
他主僕勞碌了一夜,又受驚恐,今在草房之中如到天堂,喝這豆腐漿不亞如飲玉液瓊漿。不多時,大豆腐得了。孟老化了鹽水,又與每人盛了一碗,真是饑渴之下,吃下去肚內暖烘烘的,好生快活。又與孟老閒談,問明路途,方知離三元鎮尚有不足二十里之遙。
正在敘話之間,忽見火光衝天。孟老出院看時,只看東南角上一片紅光,按方向好似金龍寺內走火。包公同包興也到院中看望,心內料定必是俠士所為,只得問孟老:「這是何處走火?”孟老道:「二位不知,這金龍寺自老和尚沒後,留下這兩個徒弟無法無天,時常謀殺人命,搶掠婦女,他比殺人放火的強盜還利害呢!不想他也有今日!」說話之間,又進屋內,歇了多時。只聽鷄鳴茅店,催客前行。
主僕二人深深致謝了孟老,改日再來酬報。孟老道:「些小微意。何勞齒及。」送至柴扉,又指引了路徑:「出了村口,過了樹林,便是三元鎮的大路了。」包興道:“多承指引了。」
主僕執手告別,出了村口,竟奔樹林而來;又無行李馬匹,連盤川銀兩俱已失落。包公卻不着意,覺得兩腿痠痛,步履艱難,只得一步捱一步,往前款款行走。爺兒兩個一壁走着,說著話。包公道:「從此到京尚有幾天路程,似這等走法,不知道多久才到京中?況且又無盤川,這便如何是好!」包興聽了此言,又見相公形景可慘,恐怕愁出病來,只得要撒謊安慰,便道:「這也無妨。
只要到了三元鎮,我那裡有個舅舅,向他借些盤川,再叫他備辦一頭騾子與相公騎坐,小人步下跟隨,破着十天半月的工夫,焉有不到京師之理。」包公道:「若是如此,甚好了。只是難為了你了。」包興道:「這有什麼要緊。
咱們走路,彷彿閒遊一般,包管就生出樂趣,也就不覺苦了。」這雖是包興寬慰他主人,卻是至理。主僕就說著話兒,不知不覺,已離三元鎮不遠了。
看看天氣已有將午,包興暗暗打算:「真是,我哪裡有舅舅?已到鎮上,且同公于吃飯,先從我身上賣起。混一時是一時,只不叫相公愁煩便了。」一時來到鎮上,只見人煙稠密,鋪戶繁雜。包興不找那南北碗菜應時小賣的大館,單找那家常便飯的二葷鋪,說:「相公,咱爺兒倆在此吃飯罷。」包公卻分不出哪是貴賤,只不過吃飯而已。
包興下樓出了鋪子,只見鎮上熱閙非常,先抬頭認準了飯鋪字型大小,卻是望春樓,這才邁步。原打算來找當鋪。到了暗處,將自己內裡青綢夾袍蛇退皮脫下來,暫當幾串銅錢,僱上一頭驢,就說是舅舅處借來的,且混上兩天再作道理。不想四五里地長街,南北一直,再沒有一個當鋪。
及至問人時,原有一個當鋪,如今卻是止當候贖了。包興聞聽,急得渾身是汗,暗暗說道:「罷咧!這便如何是好?」正在為難,只見一簇人圍繞着觀看。包興擠進去,見地下鋪一張紙,上面字跡分明。忽聽旁邊有人侉聲傍氣說道:「告白」……又說:「白老四是我的朋友,為什麼告他呢?」包興聞聽,不由笑道:「不是這等,待我念來。
上面是:‘告白四方仁人君子知之,今有隱逸村內李老大人宅內小姐被妖迷住,倘有能治邪捉妖者,謝紋銀三百兩,決不食言。謹此告白。」包興唸完,心中暗想道:「我何不如此如此。倘若事成,這一路上京便不吃苦了;即或不成,混他兩天吃喝也好。」想罷,上前。這正是難裡巧逢機會事,急中生出智謀來。
未審後事如何,下回分解。
——
註解:
茬苒——
時間漸漸過去。
俟——等待。
侉聲侉氣——語音不正,特指口音與本地語音不同。
第四回 除妖魁包文正聯姻 受皇恩定遠縣赴任
且說包興見了告白,急中生出智來。見旁邊站着一人,他即便向那人道:「這隱逸村離此多遠?」那人見問,連忙答道:「不過三里之遙。你卻問他怎的?」包興道:「不瞞你們說,只因我家相公慣能驅逐邪祟,降妖捉怪,手到病除。只是一件,我們原是外鄉之人,我家相公雖有些神通,卻不敢露頭,惟恐妖言惑眾,輕易不替人驅邪,必須來人至誠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