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
看官你道這閻王是誰人做的,真是個陰曹地府麼?乃是狄公因這案件審不出口供,難再用刑,無奈驗不出傷痕,終是不能定讞,以故想出這條計來,命馬榮在各差裡面,找了一人有點與畢順相同,便令他裝作死鬼畢順。馬榮裝了判官,喬太同洪亮裝了牛頭馬面,陶干同值日差,裝了陰差,其餘那些刀山油鋼,皆是紙紮而成。狄公在上面,又用黑煙將臉塗黑,半夜三更,又無月色,上面又別無燈光,只有一點綠豆似的蠟燭,那種淒慘的樣子,豈不像個陰曹地府麼?此時狄公既得了口供,心下甚是歡悅,當時退入後堂,以便明日複審。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狄梁公審明奸案 閻立本保奏賢臣
卻說狄公扮作閻羅天子,將周氏口供嚇出,得了實情,然後退入後堂,向馬榮道:「此事可算明白,惟恐她仍是不承認,便又要開棺檢驗,那時豈不又多此周折。你明日天明,騎馬出城,將唐氏同那啞子,一併帶來。本縣曾記得古本醫方,有耳屎藥啞子,用黃連三錢,入黃錢五分,可以治啞。因此二物乃是涼性,耳屎乃是熱性,以涼治熱,故能見效。
且將她女兒治好,方令她心下懼怕,信以為真,日間在堂下供認。」馬榮答應下來,便在街中安歇一會,等至天明,便出城而去。狄公當時也不坐堂,先將夜間周氏的口供,看了一會。
直至下晝時分,馬榮將唐氏同她孫女二人帶回,來至後堂。狄公先向畢順的母親說道:「你兒子的傷處治命,皆知道了,你且在此稍等一刻,先將這孩子啞病治好,再升堂對質。惟恨你這老婦,是個糊塗人,兒子在日,終日裡無端吵閙,兒子死後,又不知其中隱情,反說你媳婦是個好人。”當時便命刑房,將徐德泰的口供,念與她聽。
老婦人聽完,不禁痛哭起來:「媳婦終日靜坐閨房,是件好事,誰知她有此事多月,另有出入的暗門呢。若非太爺清正,我兒子雖一百世也無人代他伸之冤仇。」狄公道:「此時既然知道,則不必嚕囌了。」隨即命人去買藥煎好,命那啞子服了。
約有一二個時辰,只見那啞子作哎非凡,大吐不止,一連數次,吐出許多淡紅鮮血在地下。狄公又令人將她扶睡在炕,此時如同害病相似,只是籲喘。睡了一會,旁邊差人送上一杯濃茶,使她吃下,那女孩如夢初醒,向着唐氏哭道:「奶奶,我們何以來至此地?把我急壞了!」老婦人見孫女能開言說話,正是悲喜交集,反而說不出話來。狄公走到她面前,向女孩說道:「你不許害怕,是我命你來的。
我且問你,那個徐德泰徐相公,你可認得他麼?」女孩見問這話,不禁大哭起來,說道:「自從我爹死後,他天天晚間前來。先前我媽令我莫告訴我奶奶,後來我說不出話來,她也不瞞我了。你們這近來的事,雖是心裡明白,卻是不能分辯。現在我媽到哪裡去了?我要找媽去呢。」狄公聽了這話,究竟是個小孩子,也不同她說什麼,但道:「你既要見你媽,我帶你去。」隨即取出衣冠,傳命:「大堂伺候!」
當時傳令出去,頃刻之間,差役俱已齊備。狄公升了公堂,將周氏提出,才到堂口跪下,那個小女孩,早已看見,不無總有天性,上前喊道:「媽呀,我幾天不見你了!」周氏忽見她女兒前來,能夠言語,就這一驚,實是不小,暗道昨夜閻羅王審問口供,今日她何以便會說話?這事我今日不能抵賴了。只見狄公問道:「周氏,你女兒本是一個啞子,你道本縣何能將她治好?」周氏故意說道:「此乃太老爺的功德。
畢順只有一女,能令她言語通靈,不成殘廢,不但小婦人感激,諒畢順在九泉之下,也是感激的。」狄公聽了笑道:“你這利口,甚是靈敏,可知非本縣的功勞,乃是神靈指示。因你丈夫身死不安。控了陰狀,閻羅天子,準了陰狀,審得你女兒為耳屎所啞,故指示本縣,用藥醫治。
照此看來,還是你丈夫的靈驗。但是他遭汝所害,你既在陰曹吐了口供,陽官堂上,自然無從辯賴。既有陰府牒文在此,汝且從實供來,免得再用刑拷問。」
周氏到了此時,心下已是如冷水一般,向着上面稟道:「大爺又用這無稽之言,前來哄騙。女兒本不是生來就啞,此時能會說話,也是意中之事。或說我陰曹認供,我又未曾死去,焉能得到陰間?」狄公聽畢,不禁連聲喝叫,拍案罵道:「掌嘴!」眾差役答應一聲,當時數一數十打畢,狄公復又怒道:「本縣一秉至公,神明感應,已將細情明白指示。難道你獨怕閻王,當殿供認,到了這縣官堂上,便任意胡言麼?我且將實據說來,看你尚有何說!你丈夫身死傷處,是頭頂上面;女兒藥啞,可是用的耳屎?這二件本縣何從知道?皆是陰曹來的移文,申明上面,故本縣依法行事,將這小女孩子治好。
你若再不承認,則目下要用官刑,恐不能半夜三更,難逃那陰譴了。不如此時照前供認,本縣或可從輕治罰。」這派話早已將周氏嚇得魂飛天外,自分抵賴不過,只得將如何謀害,如何起意,如何成奸,以及如何藥啞女兒的話頭,前後在堂上供認了一遍。狄公命刑房將口供錄就,蓋了手印,仍命入監收禁。
當時將湯得忠由捕廳內提出,申斥一番,說他固執不通,疏於訪察,「因你是個一榜,不忍株連,仍着回家中教讀。徐德泰雖未與周氏同謀,究屬因奸起見,擬定徐德泰絞監候的罪名。畢順的母親,同那個小女孩子,賞了五十千錢,以資度活。」吩咐已完,然後退堂,令他三人回去,這也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