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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則訪訪案情,二則何愷在坊上,還是勤力,還是懶惰,也可知道。這狄公的用意當日佈置已畢,家人掌上燈來,一人在書房內,將連日積壓的公事,看了一回。
用過晚飯,正擬安息,忽然窗外噗咚,噗咚,跳下兩人,把狄公吃了一驚。抬頭一見,乃是馬榮、喬太。當時請安已畢,狄公問道:「二位壯士,這幾日辛苦,但不知所訪之事如何。”馬榮道:「小人這數日雖訪了些形影,只是不敢深信,恐前途有了錯訛,或是寡眾不敵,反而不美,因此回來稟明大人。」狄公道:“壯士何處看出破綻,趕快說來,好大家商量。」
喬太道:「小人奉命之後,他向東北角上,小人就在西南角上,各分地段,私下訪查。前日走到西鄉跨水橋地方天色已晚,在集上揀了個客店住下,且聽同寓的客人閒談。說高家窪這事,多半是自家害的自家人。小的聽他們說得有因,也就答話上去,問道:『你們這班人,所說何事?可是談的孔家客店的案麼?』那人道:‘何嘗不是。
看你也非此地口音,何以知道這事,莫非在此地做什麼生意?’小人見他問了這話,只得答着機鋒道:『我乃山西販皮貨客人,日前相驗之時,我們有個鄉親,也是來此地買賣,卻巧那日就住在這店內,後來碰着談論起來,方纔曉得。聞說縣裡訪拿得很緊,還有賞格在外,你們既曉得自家人所殺,何不將此人捉住,送往縣內?一則為死者伸冤,是莫大功德,二則多少得幾百銀于,落得快活。你我皆是做買賣的朋友,東奔西走,受了多少風霜,賺錢蝕本還不知道,有這美事,落得尋點外水,豈不是好?』那班人笑道:‘你這客人,說得雖是,我們也不是傻子,難道不知錢好?只因個緣故在內,我們是販賣北貨的,日前離此有三四站地方,見有一個大漢,約在三十上下,自己推着一輛小車,車上極大的兩個包裹,行色倉皇,忙忙的直望前走。誰知他心忙腳亂,對面的人,未嘗留心,咚了一聲,那車輪正碰着我們大車之上,登時車軸震斷,將包裹撞落在地下。
我當他總要發急,不是揪打,定要大罵一番,哪知他並不言語跳下車,將車軸安好,忙將包裹在地下拾起。趁此錯亂之際,散了一個包裹,裡面露出許多湖絲。他亦不問怎樣,併入大包裹內,上好車軸,倉皇失措,推車向前奔去,聽那口音,卻是湖州人氏。後來到了此地,聽說出了這案,這人豈不是正凶?明是他殺了車伕,匆匆逃走了,這不是自家害的自家人?若不然,焉有這樣巧,偏遇這人,也是湖州人氏。
只怕他去遠了,若早得了消息,豈不是個大大的財路。’這派話,皆是小人聽那客店人說,當時就問了路徑,以便次日前去追趕。卻好馬榮也來這店中住宿,彼此說了一遍。次早天還未明,就起身順着路徑,一路趕去。
走了三四日光景,卻到鄰境地方。有一所極大的村莊,見許多人圍着一輛車兒,阻住他的去路。小人們就遠遠的瞧看,果見有一個少年大漢,高聲罵道:“咱老子走了無限的關隘,由南到北,從不懼怕何人,天大的事,也做過了。什麼希奇的事,損壞你的田稻,也不值幾弔大錢,竟敢約眾攔住?若是好好講說,老子雖無錢,給你一包絲貨,地抵得你們苦上幾年。
現在既然撒野,就莫怪老子動手。’說著兩手放下車子,舉起拳頭,東三西四,打得那班人抱頭鼠竄,跑了回去。後來莊內又有四五十個好漢,各執鋤頭農器,前來報復。哪知他不但不肯逃走,反趕上前去,奪了一把鐵鏟,就摔倒幾個人。
小人看見那人,並非善類,欲想上去擒拿,又恐寡不敵眾,只得等他將眾人打退,向前走去。兩人跟到個大鎮市上,叫什麼雙土寨,他就在客寓內住下。訪知他欲在那裡賣貨,有幾日耽擱,因此緊趕回來,稟知大人。究竟若何辦法?」
狄公聽了這話,心中甚是歡喜。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且先派人捉拿兇手。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雙土寨狄公訪案 老絲行趙客聞風
卻說狄公聽馬榮說出雙土寨來,心下觸機,不禁喜道:「此案有幾分可破了,你們果曾訪這人姓甚名誰,果否在寨內有幾天耽擱?若是訪實,本縣倒有一計在此,無須幫動手腳,即可緝獲此人。」喬太見狄公喜形于色,忙道:「小人訪是訪實了,至於他姓名,因匆匆尋他買貨的根抵,一時疏忽,未曾問知。不知大人何以曉得此案可破?」狄公就將宿廟得的夢,告訴於他,說卜圭的圭字,也是個雙土,這販絲的人,就在雙土寨內出貨,而且又是個湖州人,豈非應了這夢?「你二人可換了服色,同本縣一齊前去,揀一個極大的客寓住下。訪明那裡,誰家絲行,你即住在他行中,只說我是北京出來的莊客,本欲到湖州收買蠶繭,回京織賣京緞。
只因半途得病,誤了日期,恐來往已過了蠶時,聞你家帶客買賣,特來相投。若有客人販絲,無論多少,皆可收買。他見我們如此說法,自然將這人帶出,那時本縣自有道理。」馬榮、喬太二人領命下來,專等狄公起身。
狄公知此處有幾日耽擱,當時備了公出的文書申詳上憲,然後將捕廳傳來,說明此意,着他暫管此印,一應公事,代拆代行,外面一概莫露風聲,少則十天,多則半月,即可回來。捕廳遵命而行,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