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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見他言之鑿鑿,細看這形影,到有幾分着落,乃道:「這簽句你破解得不錯了,可知是我求籤之後,身上已自睏倦,睡夢之間,所見的事情,更是離奇,我且說來,大家參詳。」洪亮道:「大人所做何夢?簽句雖有的影象,能夢中再一指示,這事就有八分可破了。不知大人還是單為畢順這一案宿廟,還是連六里墩的案一起前來?」狄公道:「我是一齊來的,但是這夢甚難破解。不知什麼,又吃起茶來,隨後又看玩把戲的,這不是前後不應麼?」當時又將夢中事復說了一遍。洪亮道:“這夢小人也猜詳不出,請問大人,這『孺子』兩字怎講,為何下面又有下榻的字面?難道孺子就是小孩子麼?」
狄公見他不知這典,故胡亂的破解,乃笑道:「你不知這兩字原由,所以分別不出。我且將原本說與你聽。」不知狄公所說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說對聯猜疑徐姓 得形影巧遇馬榮
卻說狄公見洪亮不知道「孺子”典故,乃道:「這孺子不是作小孩子講,乃是人的名字。從前有個姓徐的,叫做徐孺子,是地方上賢人。後來有位陳蕃專好結識名士,別人皆不來往,惟有同這徐孺子相好。因聞他的賢名,故一到任時,即置備一張床榻,以便這徐孺子前來居住,旁人欲想住在這榻上,就如登天嚮日之難。
這不過器重賢人意思,不知與這案件有何關合?」洪亮不等他說完,連忙答道:「大人不必疑惑了,這案必是有一姓徐在內,不然,那姦夫必是姓徐,惟恐這人逃走了。」狄公道:「雖如此說,你何以見得他逃走了?」洪亮道:“小人也是就夢猜夢。上聯頭一句乃是『尋孺子遺蹤』,豈不是要追尋這姓徐的麼?這一聯有了眉目,且請大人,將『堯夫』原典與小人聽。」
狄公道:「下聯甚是清楚,『堯夫』也是個人名,此人姓邵叫康節,『堯夫』兩字乃是他的外號。此乃暗指六里墩之案。這姓邵的,本是要犯,現在訪尋不着,不知他是逃至四川去了,不知他本籍四川人。在湖州買賣以後,你們訪案,若遇四川口音,你們須要留心盤問。」洪亮當時答應:「大人破解的不差,但是玩罈子女人,以及那個女孩,阻擋那個男人去路,並後來見着許多死人,這派境界,皆是似是而非,這樣解也可,那樣解也可。總之這兩案,總有點端倪了。」兩人談論一番,早見窗(木鬲)現出亮光,知是天已發白。狄公也無心再睡,站起身,將衣服檢理一回。
外面住持,早已在窗外問候,聽見裡面起身,趕着進來,請了早安。在神案前敬神已畢,隨即出去呼喚司祝,燒了面水,送進茶來,請狄公淨面漱口。狄公梳洗已畢,洪亮已將行李包裹起來,交與住持,以便派人來取,然後又招呼他,不許在外走露風聲。住持一一遵命。
這才與狄公兩人,回街而來。
到了書房,早有陶干前來動問。洪亮就將宿廟的話說了一遍,當即叫他廚下取了點心,請狄公進了飲食,兩人在書房院落內伺候。到了辰牌時分,狄公傳出話來,着洪亮協同值日差,先將皇華鎮地甲提來問話。洪亮領命出去,下晝時分,何愷已到了衙中。
狄公並不升堂,將他帶至籤押房內。何愷叩頭畢,站立一邊。狄公道:「畢順這案件,要是身死不明,本縣為他伸冤起見,反招了這反坐處分。你是他本鎮地甲,難道就置身事外,為何這兩日不加意訪察,仍是如此延宕,豈不是故意藐視?”何愷見狄公如此說法,連忙跪在地下,叩頭不止,說道:「小人日夜細訪,不敢偷懶懈怠,無奈沒有形影,以致不能破案,還請求大人開恩。」狄公道:「暫時不能破案,此時也不能強汝所難,但你所管轄界內,共有多少人家,鎮上有幾家姓徐的麼?」何愷見問稟道:「小人這地方上面,不下有二三千人家,姓徐的也有十數家。不知大人問的哪一個,求大人明示。小人便去訪問。」狄公道:“你這人也太糊塗,本縣若知這人,早已出簽提質,還要問你麼?只因這案情重大,略聞有一徐姓男子,通同謀害。
若能將此人尋獲,便可破了這案,因此命汝前來。你平時在鎮上,可曾見什麼姓徐的人家,與畢順來往?若看見有一二人在內,且從實說來,以便提縣審訊。」
何愷沉吟了一會,就望着上面說道:「小人是上年四月間才應差的,訪這案件,是五月出的,不過一個月之久,小人雖小心辦公,實未知畢順平時交結的何人,不敢在大人面前胡講。好在這姓徐的不多,小人回去,挨次訪查,也可得了蹤跡的。」狄公道:「你這個拙主見,雖想的不差,可知走露風聲,即難尋覓。且這人既做這大案,豈有不遠避之理。
你此去務必不得聲張,先從左近訪起,俟有形影,趕緊前來報信,本縣再派役前去。」何愷遵命,退下來,迴轉鎮上不提。
這裡狄公又命洪亮、陶干兩人,等到上燈時候,挨城門而出,徑至畢順家巷口探聽一回,當夜不必回來,一面暗暗的跟着何愷,看他如何訪緝。你道狄公為何不叫他兩人與何愷同去,皆因前日開棺之時,洪亮在皇華鎮上,住了數日,彼處人民,大半認得,怕他日間去,被人看見,反將正凶逃走。何愷是地方上的地甲,縱有的問張問李,這是他分內之事,旁人也不疑惑。又恐何愷一個得了兇手,獨力難支,又拿他不住,因此令洪亮同陶干晚間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