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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大爺你要定下座,在天棚底下請客,我要給你老人家賣了這個座,你來了答應我麼?」馬夢太聽這小伙計說話情理和順,接說:「小伙計,你別惱,我們這位高爺是粗魯人,不必計較他。我們是過路之人,吃完了就走。夥計,你貴姓哪?」小伙計說:「我姓王,非行在三,皆因我作買賣和氣,人皆叫我仁義小王三。你們六位要不嫌次,在後院樹底下,又涼快又清靜。」馬夢太說:「也好。找一個人把我們馬遛遛喂上,我們吃完了好走。」小伙計答應下去,立刻打發人遛馬,然後帶六個人到東院。
馬夢太等抬頭一看,但則見後院南、北、東三面土牆,兩棵大垂楊柳,靠北邊樹底下一張八仙桌,旁邊放著四條板凳。六個人落座,仁義小王三過來問:「要什麼酒?什麼菜?」顧煥章與朱天飛問:「你們這裡都賣的是什麼?」小王三說:「我們這裡因天氣暑熱,不敢多預備,要到冬天時節,我們這裡包辦酒席,鷄鴨魚肉、山珍海味,一概俱全。這天氣甚熱,就是豬八樣兒,帶賣點素菜。」朱天飛說:「你給我們配上六樣菜,只要堪堪可口的,不怕錢多。
燒、黃兩樣酒給我們拿上幾壺來。」小王三答應,把酒菜擺上。六位英雄在這裡吃酒,忽聽外面有人說話,聲音透啞。這六個人向外看的真切:來的這個人身高六尺以外,麵皮微黑,黑中透紫,兩道重眉,一雙闊目,白分明,高顴骨,四字方海口,大耳有輪,海下無須,正在少年;身穿寶藍綢子褲褂,足下青緞快靴,手中拿着一個小包裹,進了這座柳泉居酒飯鋪,他在天棚底下南邊那張桌兒上坐下,說:「夥計,你過來,給爺爺倒茶。」仁義小王三一聽,就說:「玩笑啦!今日我們這裡天棚底下不賣座,有人請客,是昨天留下的話,這六張桌兒都包下了。你老人家到屋裡吧。」那個啞嗓兒說:「夥計,我且問你,是誰請客?你告訴我吧,我可是有人請我的。」仁義小王三說:「今是我們這裡永善縣西門內高家坡高大爺在這裡請客。」那啞嗓兒說:「請我的這位也姓高。你們這裡高家坡的叫什麼名字?」小王三說:「姓高,名沖,綽號人稱鐵太歲,是我們本處一個財主,原先保鏢為業,這如今發了財了,在我這裡請客。」啞嗓兒那人說:「那不是外人,他是孫子,我們是自己爺們。」仁義小王三說:「你也姓高?」那啞嗓說:「我不姓高,他是我乾孫子。」小王三說:「你老人家別玩笑哪!」啞嗓的人說:「我不是玩笑,這是實話。他派人請的我,定在你們柳泉居見面。我來的早,還是餓了,有什麼酒菜先拿來我吃點。」小王三說:「你老人家可別玩笑,要是高大爺請的,你可就吃。
倘若不是,你可要找不自在,那時悔之晚矣!」那啞嗓兒的人說:「你不必害怕,全有我哪。」小王三把酒菜給他擺上。
那啞嗓的人自斟自飲,喝着酒,面向裡頭看,隨口向馬夢太等六個人說道:「別瞧你們威名遠震,什麼叫『臨敵無懼、勇冠三軍』。你們幾個人不敢在這天棚底下吃酒,懼怕人家,算什麼英雄?我可是無名氏,今天我要見見這個賊太歲何如人也!”馬夢太聽他所說的話,不由氣往上撞,說:「馬大哥,聽見了沒有?他那裡損咱們哪!」馬成龍說:「老兄弟,不必管他。他也沒點出名來說,你我又不認識,又和他無冤無仇,他損咱們作什麼?咱們不必找氣生。古人說的不錯:『話到舌尖留半句,事到禮上讓三分。』」顧煥章在旁邊說:「唔呀!馬大兄弟長了才學了,不是當年粗魯那個樣子,真是練達人情皆學問,通明世事即經綸。馬成龍說:「兄長過于台受,小弟粗通翰墨,在軍營閲歷十數年光景,被事所擠,多明白些個事情。這件事要是前十年撞在我的手內,我斷不能饒他!」朱天飛說:“事事讓一招,不為之過。」
六人正在談心說話之際,忽聽外面有人說:「把菜都預備齊了,我們大爺少時就到。」仁義小王三用手一指那個啞嗓兒的人,說:「管家,你可認得他?」那啞嗓兒抬頭一瞧,那管家有二十來歲,淡黃的臉膛,短眉毛,圓眼睛,兩腮無肉,嘴唇發薄,兩耳發削,說話揚眉吐氣;身穿紫花布褲褂,足下青布快靴,來到啞嗓的跟着,說:「朋友,你是哪裡來的,我怎麼不認得你?」那啞嗓兒人說:「冤家,你不認識我?我與你主人是知己。你把高沖叫來,一見我便知分曉。你是高沖手下什麼人?」那管家說:「我是那裡管事的,他是我的主人。我姓姚,名叫荒山。
我也沒見過你,你是我家太歲爺的什麼親戚?」啞嗓兒說:「你連我都不認識?高沖是我孫子麼!」姚荒山氣往上撞,照定啞嗓兒就是一掌。那啞嗓微然一閃,用手一擰他的腕子,把姚荒山拉在就地,說:「你起來,我也不打你,你回去把高沖叫來,爺爺在這等他!」姚荒山站起就跑。仁義小王三說:「朋友,你可別走啦!你這個禍可惹得不小,太歲爺少時帶人來,打你個腿折胳膊爛!」啞嗓兒一陣冷笑,說:「我這竟等他來!小子,你先別害怕,光棍打光棍,一頓還一頓。我們兩人見了面,不定是誰把誰打死哪!」小王三說:「好,別給我們惹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