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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還府上的家教,也與貴連襟一般,使令公郎有所畏憚,不敢胡行,這樁詫事就斷然沒有了。究竟是你害他,非是他累你。不可因令郎得了便宜,倒說風流的是,道學的不是,把是非曲直顛倒過來,使人喜風流而惡道學,壞先輩之典型。取酒過來,罰你三巨蒝,以服貴連襟之心,然後坐席。」
觀察道:「講得有理,受罰無辭。」一連飲了三杯,就作揖賠個不是,方纔就席飲酒,盡歡而散。
從此以後,兩家釋了芥蒂,相好如初。過到後來,依舊把兩院併為一宅,就將兩座水閣做了金屋,以貯兩位阿嬌,題曰「合影樓」,以成其志。不但拆去牆垣,掘開泥土,等兩位佳人互相盼望,又架起一座飛橋,以便珍生之來往,使牛郎織女無天河銀漢之隔。後來珍生聯登二榜,入了詞林,位到侍講之職。
這段逸事出在胡氏《筆談》,但系抄本,不曾刊版行世,所以見者甚少。如今編做小說,還不能取信於人,只說這一十二座亭台都是空中樓閣也。
[評]
「影兒裡情郎,畫兒中愛寵」,此傳奇野史中兩個絶好題目。作畫中愛寵者,不止十部傳奇、百回野史,邇來遂成惡套,觀者厭之。獨有影兒裡情郎,自關漢卿出題之後,幾五百年,並無一人交卷。不期今日始讀異書,但恨出題者不得一見;若得一見,必于《西廂》之外又增一部填詞,不但相思害得稀奇,團圓做得熱閙,即捏臂之關目,比傳書遞柬者更好看十倍也。
杜于皇曰:讀此終篇,嘆文章之妙,復嘆造化之妙。大抵有緣人,頭頭相遇,費盡造化苦心;無緣人,頭頭相左,亦費盡造化苦心。孰為有緣?「合影樓」中人是也;孰為無緣?
「變雅堂」中人是也
吾堂名。造化之筆既與笠翁,則有緣無緣兩股文字闕一不可,杜陵野老吞聲望之。
奪錦樓
第一回 生二女連吃四家茶 娶雙妻反合孤鸞命
詞云:
一馬一鞍有例,半子難招雙婿。失口便傷倫,不俟他年改配。成對,成對,此願也難輕遂。
右調《如夢令》
這首詞,單為亂許婚姻、不顧兒女終身者作。常有一個女兒,以前許了張三,到後來算計不通,又許了李四,以致爭論不休,經官動府,把跨鳳乘鸞的美事,反做了鼠牙雀角的訟端。
那些官斷私評,都說他後來改許的不是。據我看來,此等人的過失,倒在第一番輕許,不在第二番改諾,只因不能慎之於始,所以不得不變之於終。
做父母的,那一個不願兒女榮華,女婿顯貴?他改許之意,原是為愛女不過,所以如此,並沒有什麼歹心。只因前面所許者或賤或貧,後面所許者非富即貴,這點勢利心腸,凡是擇婿之人,個個都有。但要用在未許之先,不可行在既許之後。未許之先,若能夠真正勢利,做一個趨炎附勢的人,遇了貧賤之家,決不肯輕許,寧可遲些日子,要等個富貴之人,這位女兒就不致輕易失身,倒受他勢利之福了,當不得他預先盛德,一味要做古人,置貧賤富貴于不論,及至到既許之後,忽然勢利起來,改弦易轍,毀裂前盟,這位女兒就不能夠自安其身,反要受他盛德之累了。
這番議論,無人敢道,須讓我輩膽大者言之,雖系未世之言,即使聞于古人,亦不以為無功而有罪也。
如今說件輕許婚姻之事,兼表一位善理詞訟之官,又與世上嫁錯的女兒伸一口怨氣。
明朝正德初年,湖廣武昌府江夏縣有個魚行經紀,姓錢,號小江,娶妻邊氏。夫妻兩口,最不和睦,一向艱于子息。到四十歲上,同胞生下二女,止差得半刻時辰。世上的人都說兒子象爺,女兒象娘,獨有這兩個女兒不肯蹈襲成規,另創一種面目,竟象別人家兒女抱來撫養的一般。
不但面貌不同,連心性也各別。父母極醜陋、極愚蠢,女兒極標緻、極聰明。長到十歲之外,就象海棠着露,菡萏經風,一日嬌媚似一日。到了十四歲上,一發使人見面不得,莫說少年子弟看了無不銷魂,就是六七十歲的老人家瞥面遇見,也要說幾聲「愛死,愛死」。
資性極好,只可惜不曾讀書,但能記賬打算而已。至于女工針指,一見就會,不用人教。穿的是縞衣布裙,戴的是銅簪錫珥,與富貴人家女兒立在一處,偏要把她比並下來。旁邊議論的人,都說縞布不換綺羅,銅錫不輸金玉。
只因她搶眼不過,就使有財有力的人家,多算多謀的子弟,都群起而圖之。
小江與邊氏雖是夫妻兩口,卻與仇敵一般。小江要許人家,又不容邊氏做主;邊氏要招女婿,又不使小江與聞。兩個我瞞着你,你瞞着我,都央人在背後做事。小江的性子,在家裡雖然倔強,見了外面的朋友也還藹然可親,不象邊氏來得潑悍,動不動要打上街坊,罵斷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