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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婆婆真個丟了孩兒,入裡面捧出二鍾茶來。茶罷,三藏卻轉下來,對婆婆作禮道:「貧僧是東土大唐差往西天取經的,才到貴處,拜求尊府借宿,因是我三個徒弟貌醜,老家長見了虛驚也。」婆婆道:「見貌醜的就這等虛驚,若見了老虎豺狼,卻怎麼好?」老者道:「媽媽呀,人面醜陋還可,只是言語一發嚇人。我說他象夜叉馬面雷公,他吆喝道,雷公是他孫子,夜叉是他重孫,馬面是他玄孫。我聽此言,故然悚懼。」唐僧道:「不是不是,象雷公的是我大徒孫悟空,象馬面的是我二徒豬悟能,象夜叉的是我三徒沙悟淨。他們雖是醜陋,卻也秉教沙門,皈依善果,不是甚麼惡魔毒怪,怕他怎麼!」公婆兩個,聞說他名號皈正沙門之言,卻才定性回驚,教:「請來,請來。」長老出門叫來,又吩咐道:「適纔這老者甚惡你等,今進去相見,切勿抗禮,各要尊重些。」八戒道:「我俊秀,我斯文,不比師兄撒潑。」行者笑道:
「不是嘴長,耳大、臉醜,便也是一個好男子。」沙僧道:「莫爭講,這裡不是那抓乖弄俏之處,且進去!且進去!」
遂此把行囊馬匹,都到草堂上,齊同唱了個喏,坐定。那媽媽兒賢慧,即便攜轉小兒,咐吩煮飯,安排一頓素齋,他師徒吃了。漸漸晚了,又掌起燈來,都在草堂上閒敘。長老才問:「施主高姓?」老者道:「姓楊。」又問年紀。老者道:「七十四歲。」又問:「幾位令郎?」老者道:「止得一個,適纔媽媽攜的是小孫。」
長老:「請令郎相見拜揖。」老者道:「那廝不中拜。老拙命苦,養不着他,如今不在家了。」三藏道:「何方生理?」老者點頭而嘆:
「可憐!可憐!若肯何方生理,是吾之幸也!那廝專生惡念,不務本等,專好打家截道,殺人放火!相交的都是些狐群狗黨!自五日之前出去,至今未回。」三藏聞說,不敢言喘,心中暗想道:
「或者悟空打殺的就是也。」長老神思不安,欠身道:「善哉!善哉!如此賢父母,何生惡逆兒!」行者近前道:「老官兒,似這等不良不肖、姦盜邪淫之子,連累父母,要他何用!等我替你尋他來打殺了罷。」老者道:「我待也要送了他,奈何再無以次人丁,縱是不才,一定還留他與老漢掩土。」沙僧與八戒笑道:「師兄,莫管閒事,你我不是官府。他家不肖,與我何幹!且告施主,見賜一束草兒,在那廂打鋪睡覺,天明走路。」老者即起身,着沙僧到後園裡拿兩個稻草,教他們在園中草團瓢內安歇。行者牽了馬,八戒挑了行李,同長老俱到團瓢內安歇不題。
卻說那伙賊內果有老楊的兒子。自天早在山前被行者打死兩個賊首,他們都四散逃生,約摸到四更時候,又結坐一夥,在門前打門。老者聽得門響,即披衣道:「媽媽,那廝們來也。」
媽媽道:「既來,你去開門,放他來家。」老者方纔開門,只見那一夥賊都嚷道:「餓了!餓了!」這老楊的兒子忙入裡面,叫起他妻來,打米煮飯。卻廚下無柴,往後園裡拿柴到廚房裡,問妻道:「後園裡白馬是那裡的?」其妻道:「是東土取經的和尚,昨晚至此借宿,公公婆婆管待他一頓晚齋,教他在草團瓢內睡哩。」那廝聞言,走出草堂,拍手打掌笑道:「兄弟們,造化!造化!冤家在我家裡也!」眾賊道:「那個冤家?」那廝道:「卻是打死我們頭兒的和尚,來我家借宿,現睡在草團瓢裡。」眾賊道:
「卻好!卻好!拿住這些禿驢,一個個剁成肉醬,一則得那行囊白馬,二來與我們頭兒報仇!」那廝道:「且莫忙,你們且去磨刀。等我煮飯熟了,大家吃飽些,一齊下手。」真個那些賊磨刀的磨刀,磨槍的磨槍。那老兒聽得此言,悄悄的走到後園,叫起唐僧四位道:「那廝領眾來了,知得汝等在此,意欲圖害,我老拙念你遠來,不忍傷害,快早收拾行李,我送你往後門出去罷!」三藏聽說,戰兢兢的叩頭謝了老者,即喚八戒牽馬,沙僧挑擔,行者拿了九環錫杖。老者開後門,放他去了,依舊悄悄的來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