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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丈崔巍峰嶺峻,千層懸削壑崖深。蒼苔碧蘚鋪陰石,古檜高槐結大林。林深處,聽幽禽,巧聲襕睆實堪吟。澗內水流如瀉玉,路旁花落似堆金。山勢惡,不堪行,十步全無半步平。狐狸糜鹿成雙遇,白鹿玄猿作對迎。忽聞虎嘯驚人膽,鶴鳴振耳透天庭。黃梅紅杏堪供食,野草閒花不識名。
四眾進山,緩行良久,過了山頭,下西坡,乃是一段平陽之地。豬八戒賣弄精神,教沙和尚挑着擔子,他雙手舉鈀,上前趕馬。那馬更不懼他,憑那獃子嗒笞笞的趕,只是緩行不緊。行者道:「兄弟,你趕他怎的?讓他慢慢走罷了。」八戒道:「天色將晚,自上山行了這一日,肚裡餓了,大家走動些,尋個人家化些齋吃。」行者聞言道:「既如此,等我教他快走。」把金箍棒幌一幌,喝了一聲,那馬溜了繮,如飛似箭,順平路往前去了。你說馬不怕八戒,只怕行者何也?行者五百年前曾受玉帝封在大羅天禦馬監養馬,官名弼馬溫,故此傳留至今,是馬皆懼猴子。那長老輓不住繮口,只扳緊着鞍橋,讓他放了一路轡頭,有二十里向開田地,方纔緩步而行。
正走處,忽聽得一棒鑼聲,路兩邊閃出三十多人,一個個槍刀棍棒,攔住路口道:「和尚!那裡走!」唬得個唐僧戰兢兢,坐不穩,跌下馬來,蹲在路旁草科裡,只叫:「大王饒命!大王饒命!」那為頭的兩個大漢道:「不打你,只是有盤纏留下。」長老方纔省悟,知他是伙強人,卻欠身抬頭觀看,但見他:一個青臉獠牙欺太歲,一個暴睛圓眼賽喪門。鬢邊紅髮如飄火,頷下黃須似插針。他兩個頭戴虎皮花磕腦,腰繫貂裘彩戰裙。一個手中執着狼牙棒,一個肩上橫擔扢撻藤。果然不亞巴山虎,真個猶如出水龍。三藏見他這般凶惡,只得走起來,合掌當胸道:
“大王,貧僧是東土唐王差往西天取經者,自別了長安,年深日久,就有些盤纏也使盡了。出家人專以乞化為由,那得個財帛?
萬望大王方便方便,讓貧僧過去罷!”那兩個賊帥眾向前道:
「我們在這裡起一片虎心,截住要路,專要些財帛,甚麼方便方便?你果無財帛,快早脫下衣服,留下白馬,放你過去!」三藏道:「阿彌陀佛!貧僧這件衣服,是東家化布,西家化針,零零碎碎化來的。你若剝去,可不害殺我也?只是這世裡做得好漢,那世裡變畜生哩!」那賊聞言大怒,掣大棍,上前就打。這長老口內不言,心中暗想道:「可憐!你只說你的棍子,還不知我徒弟的棍子哩!」那賊那容分說,舉着棒,沒頭沒臉的打來。長老一生不會說謊,遇著這急難處,沒奈何,只得打個誑語道:「二位大王,且莫動手,我有個小徒弟,在後面就到。他身上有幾兩銀子,把與你罷。」那賊道:「這和尚是也吃不得虧,且捆起來。」
眾婁羅一齊下手,把一條繩捆了,高高弔在樹上。
卻說三個撞禍精,隨後趕來。八戒呵呵大笑道:「師父去得好快,不知在那裡等我們哩。」忽見長老在樹上,他又說:「你看師父,等便罷了,卻又有這般心腸,爬上樹去,扯着藤兒打鞦韆耍子哩!」行者見了道:「獃子,莫亂談。師父弔在那裡不是?你兩個慢來,等我去看看。」好大聖,急登高坡細看,認得是伙強人,心中暗喜道:「造化!造化!買賣上門了!」即轉步,搖身一變,變做個乾乾淨淨的小和尚,穿一領緇衣,年紀只有二八,肩上背着一個藍布包袱,拽開步,來到前邊,叫道:「師父,這是怎麼說話?這都是些甚麼歹人?」三藏道:「徒弟呀,還不救我一救,還問甚的?」行者道:「是幹甚勾當的?」三藏道:「這一夥攔路的,把我攔住,要買路錢。因身邊無物,遂把我弔在這裡,只等你來計較計較,不然,把這匹馬送與他罷。」行者聞言笑道:
「師父不濟,天下也有和尚,似你這樣皮鬆的卻少。唐太宗差你往西天見佛,誰教你把這龍馬送人?」三藏道:「徒弟呀,似這等吊起來,打着要,怎生是好?」行者道:「你怎麼與他說來?」三藏道:「他打的我急了,沒奈何,把你供出來也。」行者道:「師父,你好沒搭撒,你供我怎的?」三藏道:「我說你身邊有些盤纏,且教道莫打我,是一時救難的話兒。」行者道:「好!好!好!承你抬舉,正是這樣供。若肯一個月供得七八十遭,老孫越有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