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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腮白眼。海螺杯斜嵌明珠;麻臉黃須,羊肚石倒栽蒲草。未舉步頭先摔地,才開眼淚自迎風。穿一領,青不深藍不淺脂垢直綴;着一雙,後無跟前爛臉撻撒翁鞋。尖頭瘦骨病獼猴,曲背彎腰黃病鬼。
進忠見他這般形狀,吃了一驚,心中想道:「這樣一個東西,怪不得印月怨惡。」遂問道:「老妹丈何以久不回來?家姨母好麼?」侯二官哪裡懂他說的甚麼,只是白瞪着雙眼亂望。印月把眼望着別處,也不理他。秋鴻扯住他說道:「舅舅問外婆可好?」侯二官冒冒實實的應道:「好,好!」進忠忍住了笑出來。
到午後,客都到齊了,上席,眾人謙遜了一會,才序定坐下。點了本《明珠記》。那崔少華是個極有氣概的人,見進忠如此豪爽,也不覺十分欽敬。
這也是奸雄合當聚會。眾人飲至三更,戲畢方散。秋鴻打發侯二夫妻睡了,偷身來到樓上,七官早已備下桌盒熱酒,三人共飲,謔浪歡笑。進忠道:「你娘此刻到好處了。」秋鴻道:「不知可曾哭得完哩!」進忠道:「為甚麼?人說『新娶不如遠歸』,為何倒哭。」秋鴻道:「每常來家一次,都要惱上幾日哩!」進忠道:「真個不像人。」七官道:「有名的鐸頭瘟,終日只是守着老婆,時刻不離。」三人飲了半日,同床而臥,輪流取樂。
一連半月,也沒點空與印月相會。進忠與七官、秋鴻商議道:「似此,如之奈何?」秋鴻道:「不若今晚灌醉了爺,偷一下兒罷。」七官道:「終非長法。」
想了一會道:「有了,想起條調虎離山之計,可以弄他離家,只是費幾兩銀子哩。」進忠道:「果能如此,就用百金也說不得了。」七官道:「我家鐸頭平生最好弄火藥,他也會合。如今離年節近了,等我撮他開個火藥鋪子,先使他進京買硝黃去。十多日回來,叫他在鋪子裡宿,且賣過燈節再講。」秋鴻笑道:「計雖是好計,只是天在上頭望着你哩!」進忠也笑起來。遂下樓去,上街買了些酒餚,上樓請了侯二官並印月上來。進忠奉侯二酒道:「連日因有事,未得為老妹丈洗塵。」那獃子接杯在手,也不謙遜,一飲而盡,四人飲了一會,七官道:「今年徽州客人不到,還沒炮竹過年哩。」進忠道:「此處也是個大地方,怎沒個火藥鋪子?倒是揚州的火藥甚好。」七官道:「我們這旁邊到好開火藥鋪,只是我沒這心腸弄他。」獃子道:「我會做。」七官道:「你會躲懶,借人的本錢折了還沒得還人哩!」獃子道:「若有本錢,包你有五分利錢,我搭個夥計就在店裡睡,有甚走滾。」七官道:「你要本錢容易,同我除本分利。你明日先去收拾店面,管你明日就有本錢。只是這裡的硝黃貴,要到京裡買去才有利錢。」獃子道:「我明日就去,你在家裡收拾店面。」進忠與七官心中暗喜,印月也巴不得離了眼頭,歡飲至更深而散。
次日,進忠取出十兩銀子與他,獃子歡天喜地的叫了牲口,上京去了。正是:
欲圖錦帳棲鸞鳳,先向深林散野鷹。
畢竟不知鐸頭此去若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侯少野窺破蝶蜂情 周逢春摔死鴛鴦叩
詩曰:
暮暮朝朝樂事濃,翠幃珠幕擁嬌紅。
鶯迷柳谷連宵雨,花謝雕闌驀地風。
啼鵒無知驚好夢,鄰鷄有意報殘鐘。
可憐比翼鶼鶼鳥,一自西飛一自東。
話說侯七官定計,哄得鐸頭瘟進京去了,他們四人依舊打成一路,朝歡暮樂,無所顧忌。黃氏也略知些風聲,對七官道:“你哥才來家幾日,又哄他出去。
他會做個甚麼生意?你們靴裡靴襪裡襪,不知幹甚麼事哩!不要弄出事來呀!「七官道:」他自己要開店的,幹我們甚事?「遂出來對進忠、印月等說知。秋鴻道:」這明是知道了,怎處?「四人上樓來計議,進忠道:」既然知道,我卻不好久住了。且布帳已將討完。「秋鴻道:」他借的銀子原說不誤你的行期。你如今且去向他要,他沒銀子還你,定留你過了年去。等老爹回來,娘房裡的事他自來未曾管過,認他有手段,也脫不過我們之手。“
進忠道:「好計。」秋鴻道:「弄他們這幾個毛人,只當弄猢猻。」商議停當。
吃過早飯,進忠叫印月去,說:「我布帳已將完,只在一二日內就清,這裡有宗現貨要買了回南去。嚮日借的銀子,兩三日內還我,我要動身趕到張家灣過年哩。正月內還要到臨清去哩。」印月遂下樓到黃氏房中說道:「哥哥多拜上奶奶,他如今布帳已討完了,要買宗現貨回南去哩。上日借的銀子,叫請奶奶早些還他,他兩三日內就要動身哩。」黃氏道:「刻下那裡得有?要等你公公回來才得有哩。」印月道:「當日是奶奶親口允他不誤行期的,沒有說等爹爹回來。他說如今因要買宗現貨,等着銀子湊用,故此來討。」
黃氏道:「目下年節又近了,該的債不計其數,你叫我到哪裡弄來還他?且留你哥哥過了年去。」印月道:「我已回過他,無奈他再三向我說,要買了貨趕到張家灣過年,正月裡要到臨清去哩。他催過我幾次,我不得不來說。當日奶奶親口允他,今日還是奶奶自去回他。或者卻不過情,留得他下來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