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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忠道:「令愛已說過了,無非是山精野怪,不必說。虧令愛福大,遇見我;若在別處,也不得回來。妖精口裡說要拿他到洞中去。此後須要未晚早關門,無事休出屋。吃齋唸佛真是再生的。」婆子道:「女兒自小就敬佛。」進忠堅辭要去,婆子苦留。進忠道:「我有公事在身,不能久留。」婆子道:「恩人不要慌,夜來女兒不見了,勞動了村前村後的人跑了一夜。今女兒承恩人救回,老身就今日草草備個酒兒酬謝恩人,並謝謝親眷莊鄰,望恩人寬坐坐。」
進忠道:「實系有緊要事,不得閒,非是推托,改日再來領罷!」婆子哪裡肯放?那些來看的人也都來相勸,進忠只得坐下。婆子歡天喜地的去辦酒。
少刻,一個個來了,有五六十人赴席。內中雅俗不等,都來問如何相救。
進忠又說了一遍。眾人稱讚說道:「這傅婆婆寡居無子,止生此女,若再不見了,性命也難保全。虧官人搭救,使他母女完聚,真是莫大的功德。」說話間擺上酒來,眾人都來與進忠把盞。進忠首坐,眾人各各坐下,到有十多席。進忠也起身一一回敬。
坐下飲過三巡,便起身要走。內中一人道:「老兄請少坐,家姨母自然備牲口奉送。」又上了一道湯,進忠堅意要去。婆子出來正欲開言,進忠稱謝道:「實不能再飲,因盛意不好固卻,今已醉飽,就要告辭。」那婆子扯住不放道:「還求恩人寬住一日,老身還有句話說哩。」進忠道:「我是官身人,何能在此住,也無甚話說。」婆子只是不放。眾人道:「老兄且請坐,自然他有甚話說。」進忠只得坐下,問道:「有甚話說就請教罷。」婆子道:「列位高鄰賢親俱在此,老身已年將六十,並無子嗣,只有這個女兒。母子相依,孤寡半世,許多人家來說親,老身都不肯嫁到人家去,指望招個女婿養老。不意昨晚坐在窗下看月,被一陣狂風颳了去,不知在個甚麼廟內遇見這位官人救護,得全性命,真是重生我女兒之身。老身今有句言語,只是唐突官人,就趁列位在此,借重作個保山,願將女兒嫁與官人。」眾人齊聲道:「好極!好極!」正是:
姻緣有分逢殊麗,邂逅無端會大奸。
有分教:
巧言悅耳,已占下他年第一座的乾兒;
令色留情,早結下個身後解冤的種子。
畢竟不知這個姓甚名誰?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魏進忠旅次成親 田爾耕窩賭受辱
詩曰:
千里相逢遂結縭,一朝傾蓋即相知。
漆膠雖合難心照,琴瑟調和可事宜。
便辟切須防佞友,忠良深羡得賢妻。
女中烈士真奇特,莫笑司晨是牝鷄。
卻說傅婆子扯住進忠不放道:「我女兒生到十七歲,從來不出門邊,日夜母女相依為命,心性也不是個輕薄的,情願與官人為親。」進忠道:「這是那裡說起!你的女兒尚且不肯嫁與人家,我又是個遠方人,如何使得?我為一時義氣救他,難道要你酬謝麼!」跳起身來就走。那婆子死緊扯住,那裡肯放?進忠道:「你老人家好沒道理,我好意救你女兒,你反來纏住我,這到是好意成惡意了。」婆子道:「女兒雖蒙搭救,但孤男寡女同過一夜,怎分得清白?」進忠道:「我若有一點邪心,天誅地滅!」婆子道:「惟有你兩人心上明白,誰人肯信?你若不從,我娘兒兩個性命都在你身上!」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嚷將起來。
正在難分難解之際,只見外面走進一個人來,說道:「有甚事,只須理論,何必吵閙。」走上草廳來將婆子拉開,與進忠作揖。只見那人生得:
面闊腰圓身體長,精神突兀氣揚揚。笑生滿臉堆春色,邪點雙睛露曉光。心叵測,意難量,一團奸詐少剛方。吮癰舐痔真無恥,好色貪財大不良。
那人與進忠禮畢,坐下,問道:「請教貴處那裡?尊姓大號?」進忠道:「小弟姓魏名進忠,北京人,因來東阿公幹。請問尊兄上姓?」那人道:“小弟姓田名爾耕,本籍山西平涼。因在北京住久,只為有些薄產在此,特來收租。
敢問老兄在何處救舍親的?「進忠又將前事說了一遍。田爾耕滿面春風,極口稱讚道:」這是大丈夫奇男子義氣的事,是舍親疑錯了。「婆子道:」我女兒為人你是曉得的人,他卻不是肯苟且的人,但只是傳出去不雅相。「田爾耕道:」這是我家姨母。家姨丈當日在時積有數萬貫家財,東平州裡出名的傅百萬。
不幸去世得早,未有子嗣,族中也無可承繼,且都是不學好的人爭告家財,將田產分與族人,止留下數百畝養老田。目今尚有萬金產業,人家利其所有,都來求親,家姨母意思只要招個好女婿養老。我這姨妹乳名如玉,雖長成十七歲,從來不到門前頑耍。不意有這異事。雖蒙老兄拔救,但他寡婦人家的女兒,當不得外人談論。俗話『舌頭底下壓殺人』,老兄高明之士,求詳察。「進忠道:」令親是富族名門,令姨妹是深閨艷質,須擇門戶相當的才好匹配。小弟是異鄉人,且系官身,出身微賤,十分不稱。「爾耕道:」『千里姻緣使綫牽。』怎講得遠近?看老兄這樣像貌,愁甚麼富貴功名。姨妹也可稱女中丈夫,這也不為錯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