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頁
強忍四人入得園來,只見一個看守的園戶道:「列位遊觀便好,只是不要摘花木。我園主為此常閉了園門。」又道:「』獨樂不若與人同樂。『開了園門,與人遊樂。
又無奈這游手好閒的,摘花彩葉。你便圖彩去插瓶頭戴,怎知傷了我灌溉的功,泄了花木的氣。」吳仁笑道:「便彩了兩三枝花朵,折了一二根枝木,也不致泄了花木之氣。」管園的道:「我也不知,只是我主人是個知道理的,常說青草也不可芟除他一團生機,與人不差。」穆義笑道:「若是惱了我,連根都與你拔起,管甚麼生機活機!」正講說間,只見亭子裡坐著個長老,四人看那長老:
僧伽帽光頭頂戴,錦袈裟闊臂身穿。
數珠兒掛在頸上,木魚子拿着手間。
口唸著阿彌陀佛,眼觀着天地人間。
想不是等閒長老,化緣簿廣種福田。
那長老走下亭子,望着四人打一個稽首道:「四位檀越,請亭子上一坐。”殷獨三人悻悻的把和尚慢視,強忍卻是警戒了一番,改過心情來的,便答道:「老師父請坐。」隨也坐在亭子的懶凳上,殷獨三人也只得隨便坐下。強忍問道:「師父上剎何處?」長老答道:「小僧乃清平院萬年。」強忍聽了,便起身敬禮,說道:「小子久聞方丈老師大號,自未曾會,今喜相逢,正是早晨見六個老者出院門而去,有一位長老送出山門,看來就是老師父。且請問六個老者到上剎何事?」萬年道:「只因我院中,有國度中來的演化高僧行寓,他們特來參謁,請教道理。」吳仁便問道:「高僧演的何化?」萬年答道:「演化卻多,不拘一道。」穆義道:「我聞出家的僧人,一等見性明心,修行了道;一等誦經持咒,懺罪消災;一等行腳遊方,化齋掛單。
這高僧如何演化?」萬年道:「三等都是他的,只是一等勸化人盡三綱名份,全五常道理,查前世根因,察現世果報,修來世功果,這卻高出尋常三等。」強忍聽了道:「三綱五常,出家僧人已超出此值,他如何又遵行?」萬年道:「這高僧常說:』未超三界外,還在五行中。『一個人沒了綱常道理,便入了阿鼻地獄。他哀憐此等,故垂方便,遇有此等,隨緣度脫。」殷獨又問道:「怎叫做查前世根因?」萬年道:「一個人總是具五體,卻有偏全不同。有富的,金珠充棟;有貴的,衣紫腰金;有貧的,食不充腹;有賤的,衣不蔽體。這都是前世修不修的根因。」吳仁也問道:「怎叫做現世果報?」萬年道:「比如一個人,不忠便受不忠之罪,不孝便入不孝之條,做賊就有王法之加。
若是敬上,便有顯榮;孝親,便有旌獎;行善,便招福壽;積德,便致吉祥。這乃是現世果報。」穆義道:「怎叫做修來世功果?」萬年道:「今世之人,那上一等的,是前世修來。今世再修,乃世世居上一等。
中一等的,少年苦修,中年受福;中年苦修,老來受福。這都是現世果報。若是老年苦修,便積到來世受福。又有一等,從少年到老,修善功不間斷,現世受福不了。
還要積與子孫,豈止來世受福!」他四人聽了,齊問道:「比如我們,從今日壯年去修,卻從哪裡修起?」萬年道:「便從善功修起。這善功不遠,俱在檀越身中。這善修不難,俱在檀越動念。」四人又問道:「善卻是何善?」萬年道:「莫逞雄凌懦,莫暗地傷人,莫忍心害物,莫背理亂倫。
端正了這方寸一點,自然三世無虧。」殷獨道:「比如這一點兒略不端正,卻怎麼三世受虧?」萬年道:“一世是你現在苦惱,二世是你轉回六道;說到三世,只恐世世不免苦惱,這苦惱小僧也不敢盡說。」
強忍聽得,乃把穿牛皮襖子事說出。萬年乃合掌道:「善哉,善哉!檀越幸虧了存這三點善心,不然,牛皮着體,六道輪迴,今日花園髮膚,卻在前日荒沙地上矣。」強忍聽了說道:「小子也只因這一番警戒,所以改名悔過。我這三個朋友不信,身上都有些毛病。
比如他們不信不改,終作何報?」萬年道:「小僧卻也不敢妄說。檀越要知後來報應,除非小院中高僧聞知。這幾位師父有道行,能知前後報應功果。」四人聽了,齊齊起身,說道:「師父,我等願到上剎參謁高僧,求他教誨,指明這報應。」當下四人同着萬年長老到得清平院來,按下不提。
且說祖師靜室入定,道副三位弟子侍立,候師出定,欲有問道之意。只見一個童子,手持香篆,進室繞身一遍而出。副師疑此院中自未曾見有童子,急隨他出室,只見第十六位尊者前,有一童子髮香篆,宛然相似,遂稽首尊者前,道:「尊者必有度化弟子們美意,故此顯靈我等。」方纔拜起,只見萬年長老領着強忍四人到廡廊下,也來逐位禮拜阿羅聖像。
這吳仁手裡摘得園中一枝蓮花,見尊者前有一盆花,忙插盆內。副師見了,便說道:「列位善信,只就你摘花時,物各有主;插盆時,一點真如。推此真如,步步行去,人人各正果報,善因無復不明矣。」副師只說了這幾句,把個四人驚異起來,便向萬年悄悄說道:「高僧真是神人,怎便知我們來意?」萬年道:「高僧發言,本自無心,譬如懸鏡,檀越們原來有心,自照出了。」殷獨聽了,乃扯着吳、穆兩個道:「出去罷,我與你俱有些不忠厚的毛病,莫要惹他說壞了。」吳仁道:「且回家改過了,再來聽講。」穆義道:「看來果報是有的,若是沒有,這高僧如何先知?」且出去改行從善,莫要問他罷。”三個往外飛走,強忍與萬年急叫,他三人哪裡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