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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香乃思念弟數十年不歸,自己老邁,召親把家產分析,眾親立議,將產業分做二分。祝香說道:「若分二分,吾一子承立一分,吾侄三人承立一分,是吾一子有侄三分矣。古云:』同居無異財。『吾豈忍弟子不能如吾子之產。
萬一日後侄生養日蕃,以不足產業,怎能度活!只恐有餘的有餘,不足的難過,勢必家產為有餘的奪矣。」眾親稱義,乃依意四份均分,四子卻也都能,個個昌盛。祝香只是思想其弟,忽然一個老僧走入屋來,適遇著家仆在屋內出,嚷道:「和尚化緣,當立門外,如何直入堂屋之中?」老僧不答,仍要往內直入。卻是何意,下回自曉。
第七十六回 辛苗叟公門方便 小和尚還俗養親
說話那個老僧,乃是祝味,只因昔年避差外出,多年在他鄉,逢着僧人,談論禪理,遂乃披剃出家。曾在海潮庵,得聞高僧倫理正言,乃想起家鄉尚有兄長妻子,一旦歸來探看。雖說出家人不以妻子惦念,卻冥中為這賢德之兄,思念同胞,感令他歸來,以慰善人之望。祝味卻識故里家門,年久家仆哪裡認得,見個和尚往內直走,便嚷叫起來,一手去扯。
真個是出家有些道行,一毫火性不存,也不說出姓名來歷,也不嗔怪家仆,只是遇著哥嫂妻子,方纔認得。果然祝香老聽得家仆吵閙,走出堂來,見了僧人,細看一會,乃抱頭而哭,妻子家眾方纔認得,各相悲啼,乃復喜道:「阿弟,因何外游不歸?叫我兄想望。一日不歸,一日思念,你如何把頭剃子,做了和尚。這和尚有何好處,你去做他?」祝味道:「阿兄,你怎見得和尚沒好處?依我弟說,和尚好處多哩。」祝香道:阿弟你聽我說:
拋離父母別家鄉,不習農工不做商。
骨肉不親親外姓,王家差役叫誰當?
祝味聽了道:「阿兄,你說差了,我弟也有四句。」說道:
萬劫難逢一個人,如何迷誤在紅塵。
因除煩惱離鄉裡,苦海回頭永不沉。
祝香聽得,說道:「阿弟,我也不與你饒舌,人各有志,便隨你罷了。只是你既脫離塵情,今日何故又歸來?」祝味道:「我逢高僧講論玄理,因及綱常正道,弟兄妻子,乃是五倫正派。偶動了一念歸來之心,雖自知墮了思凡,卻也是阿兄善念感召。若是阿兄無思弟真心善念,怎得歸來!且問阿兄,當此老景,鎮日何以了此餘生?」祝香道:「近因老邁,家計已析諸子,日與老友盤桓,但願盛時以遂遇樂。」祝香又把嫁女分產事說與祝味。祝味笑道:「弟今回家,願吾兄與眾老歡樂老年,料兄不逐世味,不同熏蕕一類,凡有供贍,皆我小弟一力相承。」以此祝香享八十餘之樂。
卻說第四個老叟,名叫辛苗,平生身隨衙門出入,資生過活,為人善柔,凡遇公事能言善談,多與人方便,出自忠厚本心。這衙門中有尖利出頭兒的,辛苗叟也由他,不與計較,有漏空不實的,辛苗叟多與他搪抵圓變,不壞了門風。一日,有一起爭訟的,那原告刁誣,把一件傷天理、壞人門戶的事情,捏詞在官長,衙門眾投俱受了刁奸之賄,欺瞞官長。這被誣的可憐為人善柔,又且拙懦。
辛苗叟知其受誣,情必不伸,乃捐自己錢鈔,代為打點,冒忌受嫌,暗把實情通知官長。官長疑他詐騙妄言,叟乃悲慘說道:「小人非詐騙妄言代訴,實乃知刁誣情虛,欲上得審其實,恐被刁誣矇蔽公明,善柔受屈耳。」官長喝罵而退,及另差人密訪,果係刁誣。善良不致偏屈,村民稱快,哪知是辛苗暗行方便。
俗云:「公門中好修行。」辛苗只這一件事實,官長知其德行,乃大小獄情托他查訪,得情方審,無不稱明服公。
三年官長轉任,辛苗叟傢俬都賠累,一貧如洗。人並不知,獨有其妻每出怨言,說道:「衙門人役,誰家不熱閙起屋,哪個人不賺鈔養家,偏你冷清,把家產都賠累盡了。」辛苗叟笑道:「婦子莫怨,我當年進衙門,為養家起屋。不意進了衙門,見眾人個個橫着腸子,狠心惡意,勒索人鈔。
可憐這興詞動訟的,也有平日不捨穿,不肯吃,聚得錢鈔,都白白的送在這衙門裡。這也罷了,還有一等窮苦的,變產業,賣兒女,送上門與他,若是申了冤,饒輕了法。這也罷了,若是冤不申,法又重,我辛苗自進衙門看了這些情由,不覺不忍心性。一則也因未有子嗣,就賺了些錢鈔,知與何人;一則只當積些方便,救人苦惱,便是敗了產業,饑寒家小,也說不得。
幸得官長廉明聽信,三年轉任升去,不知後來官長如何。趁此抽身,另尋別業。」其妻聽了,乃說道:「有此善心,我妻小願甘貧守,待你別業。」辛苗道:「別樣營業我做不慣,不如另尋個不惹是非本等錢鈔過活罷了。」豈料辛苦在衙門三年,只為存這點好念,把家計敗了,止存得兩畝空地,鋤種過日。
一日鋤種辛苦,倒臥在地,忽然睡熟,見一官長,幞頭象簡,走近前來,叫一聲:「辛苗,多虧你衙門方便,救了吾子孫不白之冤,清了吾家門體面。莫怨貧窮,管你門戶高大。」辛苗乃拜問道:「小人何事為尊官方便?」官長道:「吾當年在世,忠心國事,在地方直吃一碗清水,積得養廉俸祿,以貽子孫,三世清白。只因積得多金,恐為子孫侈富,乃埋于吾家後牆之下,後令子孫不足者得。
當時子孫不知,我亦未白其事。不意今有誣吾子孫,門戶受污,幾被玷厚。若不是汝察情方便,連我清名損壞。不獨我感汝德,便是冥中稱汝陰騭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