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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精乃問道:「汝等何不投生六道,尚來何故?」鹿魂咽咽嗚鳴,哪知說話。旁有一押解的,代言道:「冤家債主一丁一對,怎得消除!」猴精道:「想此鹿必有應殺之因,就是冤了他,也難報復一個堂堂漢子。」押解的道:「你這猿猴哪裡知道,世間食牲宰畜萬萬千千,若存了一點善心,行了一件善事,這牲畜方且為那善人之福享。只恐人心不能必無惡念,行的或有背理惡業,非是此畜類報冤,乃乖氣致異,人自造孽耳。」猴精聽了道:「你等來得正好。」便把前事說出,要這鹿魂幫助,迷那仆婢。押解的道:「冤各有頭,鹿只尋得家主。你如要迷眾仆,須是看他各有平生被他冤害。」猴精依從,乃遍與押解的前房後屋去看,個個奴僕,哪個不是有過惡、食生命的蟲蟻兒。也是冤家索命,這猴精便個個迷了他。果然生瘡的,害病的,個個仆婢臥倒。只有夫人無恙,兩個小童少女跟着燒香灑掃的無病。
夫人見這一家災病,藥餌不靈,正在焦思,鄰近卻有一個毛捉老,善能除妖捉怪,夫人喚他來退禳。這毛捉老聽喚,忙收拾符法來到,擺起香案,畫了朱符,方纔行法。那猴精笑道:「符法要煉先天一氣,運用自己元神。是哪裡來的哄人錢、好酒鬼、混帳的,驅甚麼邪?治哪個怪?」把毛捉老的頭巾、手磬兒都奪了,送在花園內。
夫人看見,辭了他去。聽得舒尊長現有高僧在家,差人去請。祖師乃令道育師往治其事。
道育奉師命到得尤家,見大大小小都病,那尤子也昏昏沉沉。道育師前後房屋看了一回,口中到處唸著梵語,那些家仆病已減了三分,只有尤路父子漸漸沉重。夫人啼啼哭哭,哀求聖師解救。道育師好言安慰,乃在他家堂中打座。
到夜人靜,出元神與他父子查勘根因,哪裡是風寒暑濕,疾病根源,卻是那不明冤愆作耗。道育師于靜夜神遊,到一所掌冤枉司的所在,查尤路病源。司吏說:「尤路無甚冤枉。」育師道:「現有鹿冤。」司吏道:「鹿食草根豆稭,誤傷蟲命甚多,應遭此報,非冤也。」道育道:「草根豆稭,何有蟲蟻?」司吏說:「凡山地草根木葉,有蟲蟻藏聚,不但斧鋤為害,便是牛馬獸類嚙草,多有遭傷,那有仁人留心到此,也是積福無量。」道育道:「尤路之病,既非冤枉所致,其尤子又昏沉成病,這根因卻從宰鹿,乃是何故?」司吏道:「僧之師兄尼總持,有誅心冊可查,僧可問自明。」道育乃出定,與夫人說:「尤尊長之病非冤鹿作祟。
可請吾師兄來,吾亦當面詢病源。」乃入臥內,只見尤路懨懨待斃。育師近榻問道:「尊長病覺何如?」尤路道:「老拙為宰鹿尋珠所起,如今意不在鹿,在病憂不起,家計難丟。」道育說:「老尊長原來是憂疑作病。
小僧有一句話,奉勸人生世間,一切事務做過的莫思量,未來的休計較。你身未生來時,有何家計着意,有何疾病憂愁,有何難丟易丟?只怕你憂此難丟,便惹災疾不起。依小僧言,只當無此家計,總如始未生來。回頭看世上多少無家計的,倒無災無障。」育師說了一番,那尤路哪裡動意,但只口應。正講間,家仆傳人:「尼總持師父來了。」育師道;”來得正好。”只見尼師也入臥內,看那尤路臥在榻上哼哼唧唧:
瘦骨精羸若槁,焦顏憔悴如枯。懨懨就木在几乎,不識高僧能度。
尼總持入得臥內,見了路尊長光景,說道:「尊長有何念頭在此時?」尤路又把前言說出。尼總持笑道:「尊長非家計憂,乃善功少積。依小僧說,悔卻從前固遲,趁此日時尚可,若急早積行善功,管教你災病安愈。」尤路聽了笑道:「符法不驗,藥餌無靈,怎樣善功,就能愈病?老拙亦曾叫子到高師處許願,聞他願代父之疾,此亦善功,如何反致風發跌倒,現今臥榻不起?曾聞高僧們以忠孝為善,不比凡常僧眾,棄卻綱常正道為修行,此代父豈非孝感,為何而病?」尼師說道:「小僧正為此查勘明白,非是孝不能感,乃是發心未真誠耳。
吾佛門中,千感千應,只在一真。代父未盡真誠,反成罪過。卻倒不如老尊長,疑鹿冤,非是憂家計,乃是愛生前不捨心真也。小僧等強尊長行善,古語說得好:』強令之笑不樂,強令之哭不哀。
『真誠與不真誠,事在各人意念。不但這不真誠,關係一己,為家主的關係一家,這叫做:一家之主在尊長,尊長之主在一心。心若不真,妖邪百出。古人比心猿意馬,全要勞拴。」尼師這只一句,猴精正在那裡要迷亂眾人,見了高僧,又怕他光射,被尼師說著心猿,他遂驚膽,想到長老們有道法捉妖,不似那酒鬼毛捉老,休要惹他。這猴精離了尤路家園,往別方走去,按下不提。
卻說尤路父子被二僧說了一番,心地略明。那夫人聽得,忙出來深深拜禮二位高僧,說道:「夫子只因不聽氏言,以致災病。方纔子也略明,間說代父未真,他說當時果是聽師父說善,隨口答的,代父實未曾誠心。從不忍父病一念,在聽師言之先也。
如今不願己病之除,但求父愈。即我老身,亦願代夫病也。」育師聽了道:「尊長父子不致危者。小僧進門還見有一種善因,乃遍觀前房後屋,仆婢不安,都是邪魔作祟,沒有善因。
今見夫人,乃知善因在你。只願尊長父子悔前因,修後果,自然回春作吉。」尼師道:「邪猿遠去,正意一存,家主一安,合門自保。這點真誠在夫人也。
小僧有幾句偈語,請夫人垂聽。」說道:
病豈是鹿冤,疑心生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