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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這店主人一病垂亡,是夜門外有勾人的無常使者,到店門外,不敢擅進。眾宿客有醒的聽著,那無常若向人說道:「待善人臥熟時,方敢進去勾提。」這人問道:「是今來麼?」勾人道:「非也。」又問:「是古往?」勾人道:「不是。」又問道:「是我等大王麼?」勾人說:「非也。」原來問的便是木、石二怪,他似幻形,故識勾人,乃又問他:「善人畢竟是誰?」勾人道:「是仲孝子。」木、石二怪笑道:「姓名已舉,冠冕加身,今來、古往,何人不畏,你如何說不是?」勾人答道:「貴不敵孝,只等孝子熟寢,方敢入門勾取。」少時仲孝子寢熟,那勾人入內,店主嗚呼尚饗。
次早,木、石二怪將此話說與赤風大王。赤風大王笑道:「你兩個詐言有此等情,我大王如何不知。」二怪道:「只因你尚未超出輪迴,尚有此劫,非如我等原有木石之性,可復得混混沌沌,不入此等境界。」大王問道:「勾人既說貴不敵孝,假使貴的更孝,卻如何?」木、石二怪道:「我卻不知,除非問庵中高僧。」赤風大王道:「正是。仲孝義既孝,如何不貴?」二怪道:「也不得知。」赤風大王道:「如此還回庵問僧。」乃假作人形,謝辭了店家,助店家些假設錢鈔,出得門來,飛空而去。
這今來三人離店取路,望海潮庵而來,起得天早,忽然遇著一件奇事。三人帶了一仆,名叫莫來,乃古家人,此仆平日心地奸險,雖說不壞了主人家事,卻也是個豪奴悍婢。三人在前,繞過一林,莫來擔著行囊隨後,才放了擔子撒溺,忽然一條赤蛇兒上前,把莫來的腿上,一口咬了幾個窟窿。莫來疼痛難當,行走不得,倒臥在林間,吆喝難忍。
三人只得坐地,守着天明。那腿看看腫得桶粗,三人無計,進退兩難。今、古二人只叫:「丟下莫來,且回家去罷,趁天早還趕得到,行囊叫仆守看,再着人來接取。」仲孝義道:「我們何事而來?豈有參謁高僧中途回去?」莫來道:「近處有便人,僱覓一個去罷。」今、古道:「哪有便人?」正說間,一個漢子前來,今、古忙叫他擔囊代仆。那人道:「蛇咬的僕人,誰人肯替?」仲孝義道:「漢子差矣,我仆被蛇咬,難道行囊便替不得。」漢子道:「蛇傷虎咬,豈是良人!正要他遠路磨折,我若代他擔囊,倒教他受快活。」古往道:「不白煩你,須與你鈔。」漢子道:「錢鈔只可施濟貧人,豈可與那惡仆?」古往道:「不是與我仆,乃與你。」漢子笑道:「固是與我,卻是與你代仆擔囊。我不代他擔囊,你可肯與我錢鈔?與我實乃與他。」漢子說了,往前徑走。
仲孝義道:「如今惟有各分囊物,三人擔行。莫來可行則行,不可行,且臥于此。」古往依言,把行囊三分,各相擔著。今、古二人自嗟自怨,一個說:「好沒來由,早知多帶兩個仆從。」一個說:「不如坐在家中,問甚長老,官雖未做,料已在後為之。」只有仲孝子擔囊力弱,口唸了一聲佛祖,忽然一個長老從小路走出,仲孝子看那長老:
削髮除煩惱,留須表丈夫。
肩擔月牙杖,掛着一棕蒲。
長老見了仲孝子,也不問來歷,兩手把他行囊,奪在月牙杖上擔著,方纔道:「善人好生慢行,我和尚代你幾肩勞苦。」今、古見那杖長,和尚力大,便要開口求替,怎知道那長老擔了仲孝子的行囊,如飛星去。二人笑道:「仲老行囊,長老騙搶了去也。」看看轉彎,哪裡有個長老?仲孝義口雖不言,心下也疑,只得大着膽子往前走去。
二人乃分些囊物,與仲擔著,卻輕便無難。三人直走到晚,離庵尚有十里之遙,只見一個路口,那長老坐地,笑道:「善人來了。」仲孝子見了大喜,便問:「到庵尚有十里,天晚如何?」長老道:「便是善人們趕到,高僧已入靜室,庵門已閉,不如此路內有一善堂,聊可寄宿。」仲孝子道:「我等也知此堂傾塌,齋食且不便。」長老道:「近來是小僧修葺可住,便是齋供,小僧也備下有,三位可聊寄一宿。」三人乃進入小路,到那善堂,果然修理可住。三人放下行囊,長老收拾齋食。
只見莫來踉踉蹌蹌腫腿跛足來了。長老看見,問是何故。莫來把蛇咬說出。長老道:「我看你相貌,蛇牙虎口,心地必惡毒奸邪,報應不差,若不速行改悔,只恐將來不止蛇咬。」莫來聽了,只要痛止,便答道:「小子從今改侮,卻自想平日也無甚毒惡。」長老笑道:「人人俱有個良心,若知惡毒,誰肯便做,就是做了,中必有一點愧心。只是利慾或忿怒動了無明,突然做去,死也不愧,這時豈自能知。料你僕人性情,除了不忠家主,姦盜邪淫,十惡不赦之條,此外惡毒可赦,可赦便可改,是你不知,無足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