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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石二怪變了婦女,一面笑枴子空費一番辛苦,一面又想著捉弄販婦的客人。卻說這販婦的,見兩個拐人走了孩子,拖帶牙媒也問罪受刑,總是大戶勢高大,他便不敢在近處販婦,把兩個婦女遠帶了出去。這一日到個客店裡安歇,卻遇著赤風大王被長老指教,歸林修行,待高僧過時來度,他正飛空,尋些積功累行的事做,卻好見客店裡兩個婦女哭泣之聲不哀,乃是二怪作假態處,弄那販婦的戲耍。不知天地間人心敢有真正易動處,這兩個販婦的,忽然聽得婦女哭泣,動了他為客的好心,兩人計較說:「我們不是無本的生理,兩個婦女也費一注本錢,縱是有些利息,也要消受,何苦把人家婦女賣入遠鄉遠裡,還有賣入不良之戶,天理何在。
不如我兩人各分一個,成就個室家,也省一番聘禮媒錢。」二人正議,二怪笑道:「好便是你好意,只是我兩個假變的,如何做得家眷?」抬頭一看,只見空中赤風大王正在聽看。原來木石與虎都是山林契舊,見了各相認識,備說彼此根由。赤風大王說道:「我聽了禪僧長老道理,思想我本獸類,性復傷人,萬劫沉淪,終歸惡道,所以一念皈依了正門。
我兩弟已轉了輪迴人道,我尚要積功累行,方得超脫。你二人本來木石,倒也是個清標厚重之質,雖久歷陰陽,得了靈氣,卻只是個倚草附木之類。想乾坤浩蕩,宇宙遼闊,何不守你的清標,歷你不變的歲月,何苦倒生出一種多事的形骸,勞心的幻化。幻化益生,罪孽益着,遇若火炎昆岡,斧斤入山,你精靈何附?」木、石二怪答道:「你說的一派正理,卻不知我木石原非死枯,乃得天地氣化所生,日長歲增,誰不眼見。
他如木石,原自木石,有命無性,獨我被僧鑿入庵門,得了往來善信精誠善念,生出這一種智識。本欲輪轉,但未曾受形人跡。前在山門欲聽高僧演教,神將不容,因此飄泊到此。你既要積功,我木石安得不修行!只是這客人有本販的婦女,被我們設法送回原主,如今脫去,傷了他資本,又非我等修行正念。」赤風大王聽了道:「此事不難。你兩個可假意病臥,看此二客資本何從來。若是父娘血本,千鄉萬裡辛苦經商,雖然做的不是正大光明交易,也憐他個為利心腸,或是孝養父娘妻子出來,如何叫他折了本去?若是來的不明資本,賺的犯法金銀,你便假病而亡,還叫他賠棺木,葬你荒郊。」木、石依言,到了天明,推病不起。
只見二客慌忙問候,木、石二怪只叫病沉。那客背地裡抱怨說道:「此事奈何?萬一婦女病亡,這注本錢折了,卻如何還鄉?」一個道:「況是借貸的人本,合夥的營生。」一個說:「債主卻狠五分算利,若是傷了他本,怎肯罷休。」一個說:「他放債起家, 合夥為利,便折了他的,再作計較。」赤風大王聽得,乃說與二怪。二怪便假死去。這兩個販客,慌忙備棺殯葬。那店家又勒索起來,說魘魅他房屋,挾騙錢鈔,二客只是叫苦,只得傾囊貼鈔。
這赤風大王與二怪待他送葬荒沙,卻脫身又變了婦女的父娘兩個,赤風也變個隨伴親戚,到店中來,故意尋着二客,說道:「自你兩位帶了我婦女出來,我在家思想,割捨不得,趕路追來,交還你財禮,還我人去。」兩客說:「婦女已病亡。」父娘哪裡肯信,便哭哭啼啼,只是要人,急得兩客沒了主意。赤風乃與店主勸解,兩客把行囊準折貼補了,方纔放得生而去。
後有譏誚枴子並兩客二詞《如夢令》,說道:
販客你,世上財當取義,誰叫販賣婦女。一旦本利雙亡,反把行囊貼與。怎處?怎處?將何填還債主?
枴子你,資生盡多賣買,何苦壞心拐帶。可憐人家孩童,一旦分離在外。,木怪,石怪,耍他遭刑受害。
話說店家老兩口子,同着一個漢子,開張安歇客舍。遇有客人不幸災疾,可憐他客邸舉目無親,遇著有同鄉同伴好的,積善心,憐苦病,調理伏侍,這一片忠厚心腸,便積在身,遇有災殃,自有神祐;遇著個沒慈心的,只顧自己趕路程,還要就中取利,這樣人後來偏也遇著沒人救的苦事。莫要說客人,便是店家更要存個仁德心腸,遇著客人疾病不吝湯藥,服事勞苦。欲話說得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若是沒仁心,疑忌魘魅,或圖孤客金錢,或趕逐病人出境,這樣店主豈能常保無災無害!便是這店家兩口子騙挾客人,說婦女病亡,魘魅他房屋,勒索得客人一心焦折本,一心焦店騙,沒奈何貼補店家錢鈔,又要勒他燒紙退送。只這一種不仁之心,古怪兩口子生起病來,十分沉重。
卻說遠鄉有三個行道的,天晚投宿在店,一個叫今來,一個叫古往,一個叫做仲孝義。今來是個侍詔,古往是個官裔,仲孝義是個寒士。他三個人只為進身未第,有善信傳來,說海潮庵高僧三個高徒道行,都有前定文卷,能知人後世事業,三人因此裹糧而來參謁,卻為天晚,投入店家住宿。三個人只有仲孝義貧寒,極孝父母,村中人人皆稱他為孝子。
卻說他這一件孝,就遇了幾宗險難,俱解救得甚奇。一日越海乘舟,狂風忽把舟覆,得一個大黿渡他登岸,那黿口且銜他人遺金相贈。一日鄰居里舍皆被火焚,他獨安寧,父母且無驚駭,以此為喜。一日其幼子匍匐入井,村人見者,急救不得,那井中忽如人接手送出井,毫無傷損。
仲孝義有此孝征,只是名尚未就,故此與今、古二人來庵問僧,這晚三人在店投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