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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離庵數十里,有座小平山崗,行人路僻,往來頗少,因此山中有塊怪石,久受地脈,狀似人形,又有一楓樹,多年枝葉茂盛,也受了雨露風霜滋培,有些靈異。這兩物偶遇著海潮庵方丈長老路過,乃叫庵眾把石鑿了,到庵置於山門之內;把樹伐了,到庵未成器用,卻置在山門之旁,往來人眾歇足閒坐。日久不知倚草附木何邪,二物成了氣候,因聽了庵僧經文,受了道場因果,乃變化兩個老者,雜在眾善信之中,欲進殿門。卻有把門神將攔住道:「何物邪魅,敢擅人聖堂?」二老答道:「我乃村鄉野老,隨喜道場,尊神何為攔阻?」神將道:「高僧演化,百邪遠避,怎肯容你邪魅混入,干犯正覺!」二老道:「我系鄉老,何為邪魅?」神將道:「你木石假變人形,只瞞得生人之眼,如何欺得神明之鑒。」二老道:「高僧說經演化,便是飛禽走獸,也容聽聞,我等就是木石,也無妨度化。」神將道:「木便是木,石便是石,本來未雕未鑿,何妨度化。你卻把真形變假形,既假心便壞,安得不謂之邪?既邪,安能容你混入?你如必要聽經求度,須是仍歸山嶺,復你原形,待此庵內道場事畢,高僧前行演化,路過你山,隨緣求度則可。此殿門吾神決不容你。」二老聽說,不敢進殿,乃出了山門,棄卻舊日石木之形,仍存置庵內。他這一種靈氣復到山中,便附着別項木石,化為精怪。只因他雖聽了些經文,卻是庵僧口傳,不是高僧心授,就是道場因果,也是門外瞻依,故此念頭未正,卻又唐突,被神將逐出,他只這心尚在。
大凡天下事物之理,君子與君子意氣相投,小人與小人心情吻合。這木石二怪,邪正未有專主,卻遇著兩個枴子,一個叫做摸着天,一個叫做踏空地。這兩個家無生計,專騙拐兒郎,把一村兩家孩子誘哄出門,拐到遠方,賣與那不得逃走回還的人家。這孩子始初不知人事,被他誘哄隨走,及至到了靜僻去處,不見父母家村,喊哭起來,他卻一好一惡,好的哄他走,惡的打他哭。
可憐那孩提小子,叫天不應,只得隨走,豈知父母失落,心疼苦痛。這兩枴子正拐了兩孩,走到山中樹下,計較投托慣賣的牙媒,那一片狠惡邪心,卻好木石二怪備細聽著。他二怪也計較個法兒,說道:「我們變二老無用,何不就變這兩個孩子,一則看他拐向何處,且去耍耍,一則把這兩個孩子,救了他回村,使他父母找尋回去。」二怪地上拿了一把沙土,向二拐眼裡一撒,那二拐眼被沙瞇,道:「怪風飛砂,瞇了眼睛。」閉了一會,兩孩子卻被二怪領去舊路,指引村鄉而去,他卻變那兩孩,故意在山側,要尋路逃走。二拐揉了一會,睜睛見孩子走遠,乃奔上前,一人扯一個,罵道:「何處逃走!」二怪故意說腹饑,枴子只得取出乾糧吃。走了幾步,又說腳痛,二拐只得背負前走,累得一拐力疲筋弱,怨悔不敢言。背走了百里之外,落在牙媒家裡,卻遇著牙媒家又有一個挑販人口的,販賣兩個婦女。
木石二怪聽那婦女啼啼哭哭,兩相敘苦,婦乃問道:「女娘,你是何人家的?為甚你被媒賣?」女子答道:「我是家貧,父母欠了官租,沒奈何嫁賣。」女子問道:「嫂子,你是何家內眷?為何賣你?」婦人道:「莫要說起。只為我爹娘不擇好婿,把我嫁了個浪蕩販子,養贍不活來賣。」木石二怪聽了,兩相說道:「可憐,可憐。
為官租賣女,雖是輸國課,誰叫你拖欠官租。若是官債,可憐賣兒子的錢鈔,損人利己,怎忍於心。丈夫贍養妻孥,須當本份經營,誰叫你不守本份,倒割恩嫁賣妻子。有義男子,便是行乞,也不忍離,只恐婦人無節,罪不容誅,一賣猶不足泄忿。」二怪計較了一會,道:「可恨狼心,是這枴子。我們且聽他賣了,看是何家,再作計較。」次日,果然牙媒總成了一家大戶,將兩個孩子賣了。二怪到得大戶家,方纔到夜,即從天井飛空,仍到牙媒家,把兩個婦女迷了,背到荒村,問她來歷。
那婦女知夢非夢,把來歷說出。二怪乃吩咐道:「我乃神人,憐你苦惱,各送你回家。如人問你,只說遇著兩個善人,積陰騭求兒女,代你還了賣身鈔也。」二怪說罷,各背送到婦人村口後,卻仍回牙媒家裡。
此時尚是黑夜。卻如何處,下回分曉。
第七十回 仲孝義解難甚奇 古僕人悔心救痛
木、石二怪送了婦女,各回村家,果然兩家問其歸來緣故,婦女依前說出。個個聽聞說:「世間有此善人,完全了人家夫妻子女,只教他多生貴子,福壽綿長。」卻說二怪送了婦女回到牙媒家裡,聽那販婦的客人尚鼾呼,枴子兩個猶熟寢,木怪乃說道:「石老你變個女子,我還他個婦人,且耍他一耍。」石怪道:「那大戶孩子下見了,定要來尋牙媒,卻如何處?」木怪笑道:「這樣壞天理的,正要與大戶處治他。」果然次日天明,販婦客人與牙媒正去尋主兒來買婦女,又恐路近無主兒,計較遠方去賣。木、石二怪暗笑道:「你可惜空費心機,料你們也無甚好作成。」正說間,只見大戶人家來尋牙媒,連枴子都扯到官長問拐人要孩子。卻哪裡去尋,枴子難免官刑,笑壞了:怪作耍。
後有說雖是二怪,捉弄二拐,卻也是天理不饒五言四句:
可憐人家肉,被拐刁割來。
湛湛青天近,難饒平地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