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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總師聽了,說道:「善信,這詞句雖說直諫,只是遲了,且發揮太峻,定要招尤,惹出患害。”駱周笑道:“正如師父所說,小子寫便寫了這詞,傳出屋外,心裡卻動了一個不忍,想道:『他戀色昏迷,把忠言逆耳,可憐也是一日交情,便說不得省儉。』隨啟門請入他來。我看著他顏色真帶愧容,乃是看了詞句,卻趨向我前,百般委婉,想:『如今這樣光景,何不當初斟酌,聽我朋友直諫。
』彼時只得取些錢鈔與他,卻問他:『花柳叢中名妓,座間把盞良朋,如今可來顧你?』他道:『今日若有錢鈔得去,定然下顧下顧。』誰料這索疏終日還到花柳閒行,遇著妓家有客,他胡撕亂吵。妓家無奈,設了一個計較,卻也太毒:妓家把一個乞兒用毒藥毒了,稱索疏來閙,故意串使乞兒爭嚷,一時毒發身亡,卻喊地方,指稱索疏拳打人命,暗行賄賂,成了重獄。偶有人傳到小於,叫去救他。
小子仍念故舊,也顧不得奢儉二字,費了金錢,去白冤雪屈。誰知他恨昔日詞句,反說小子與他同毆乞兒。賴有清廉官長鞫明,釋我小子。這卻是直諫招尤,看來也為儉起。」
道育師聽了,說道:「再乞說一二,我師兄自有見解。」駱周乃說:「三宗是嫁一孤女,几乎毒害。也是往日有個族弟,不幸早亡,遺下一個孤女。這女子生得醜陋不堪,兼且秉性妒惡,村裡鄉外,哪個人家肯聚她為婦?年過三十,尚未適人。
小子想起周濟之願,也顧不得奢費金錢,乃托媒氏,委曲男大未婚之家,把侄女攛瞞出嫁。媒婆到處將無做有,百般誘哄,醜的誇俊,窮的誇富,做這傷天理,只要圖親成,哪知你說媒,要賺人家酒食錢鈔。到後來兩家不與前話相對,多有公婆父母小家子,不說娶得一個賢德女子,到家做個好媳婦,卻專在當初信媒妁講的,行下財禮,陪嫁妝奩,如今前言不合後語,不是瑣碎怨媳婦,便是兩親生仇隙。哪知這些小忿,便弄出是非禍害,還是欺天理騙女家的,因此都是媒氏損了陰騭。
想是小子也傷了這些心術,便是傷了,也須是方便孤女,一片好心。怎麼古怪嫁了一個極有德義的好丈夫,不嫌他醜陋,說道:『妻貌醜陋,是我福壽。人家婦女貌醜的,自思退讓,不似那恃嬌嬈、爭寵懷妒之婦,賢德便敬夫,可不是丈夫的福?貌醜則丈夫淫慾必寡,可不是保身的壽?』這兩相和諧,也是小子一片好意。卻甚古怪,那婆婆嫌媳貌醜,怪我攛掇成的。
一日款待我酒食,那婆婆把酒內下了毒藥,單單來把杯勸我,忽然耳內若有人說:『莫吃惡婆子毒害。』我小子也是不該受害,堅意辭回。誰知婆子將酒強灌媳婦,可憐侄女被他毒酒將亡,卻遇一僧人化齋,其夫以實告之,僧人出方立解。這可不是嫁孤女几乎毒害?」尼師聽了,道:「這也與奢儉無干。」駱周道:「當初恨我攛掇事輕,怪我不捨陪助他媳婦些妝奩,說我儉嗇情重。」尼師笑道:「這也無關儉嗇,乃是善信一種善因,救了一宗惡難。比如,衣不贈貧漢以準官租,已為刀下鬼,安有今日?鷄鴨不贈偷兒,火焚豈免?只為直諫詞羞懷恨,定有冤誣。縱然攛掇嫁女,也是一種陰功。
只是善信積德不純,故有此幾番曲折。」駱周便問師父:「積德如何為純?」二師道:「貧漢一人也,施貧漢一義也。何為儉吝于前,奢侈于後,前有怨恨,後動感恩,此便是不純,若是奢行于前,自無後怨。」駱周聽了,點首稱謝,說道:「師父,你這道理真痛快愚情。」道育笑道:「我二師兄哪裡是痛快愚情,卻是本來誅心之論。且再請問,自嫁孤女後,又有一二施濟事麼?」駱周答道:「小子為此不論奢儉,但有濟人處,便是花費金錢,也說不得。一日村鄉旱澇,連地饑饉,地方官長施麥飯以濟荒,饑人多集。卻有一等奸計的,吃一次,又假冒一次,管濟施人設法除奸。
小於說道:『一次兩次,無非求飽,他必為 不飽,故來假冒。』小子乃捐數十麥飯,以濟不飽之眾。托庇師眾,此一宗卻無禍害。」育師道:「此便是純善,安能有害,只恐有善報。
善信曾有甚應驗麼?」駱周道:「小子此年得生一子。」道育師笑道:「是矣!再有何善,乞賜一講。」駱周說道:「我村接東南大道,相去百里,池塘甚少,往來行客又多,炎天酷暑,渴者愁苦。小於捐金,浚了五路井泉,每于暑天施水,果然途人不苦焦渴。」育師道:「昔有施水濟人,仙人賜以一石,令其種而得玉,至今藍田種玉之傳,享富施水之報,善人必也有一應驗。」駱周笑道:「薄田遂收五年之成。」育師道:「此猶不足以償其善。再有善行,請終賜教。」駱周道:「小子雖有濟人善願,卻也無心行去,安可說以語人?」道育師道:「小僧心願樂聞,乞勿終吝。」駱周道:「十年前裹糧外游,路過遠村,宿一客寓。臥榻席下見有遺金一囊,啟而看內,約有百兩,乃問店主曾有何人寓此。店主答道:『三日前一公差在此暫歇即去。
』小子聽得暫歇即去,安有遺金在臥榻席下。又問在公差前是何人宿歇。店主道:『月餘未留客此屋矣。』小子道:『客店終日不脫宿歇,豈有經月不留客的?』店主道:『長者說的是,卻有一個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