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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村市店中,都是躉買零賣,還要攙些清水。若是到那做酒糟坊,你如何吃得盡,且是不攙清水。」陶情道:「酒裡攙水,傷天理害人。這樣心腸,你只圖得利,哪知吃了的生病,不是傷胃,便是破腹,暗損陰騭。
想得人利,還要自損利哩。」終日昏聽了道:「閒話少說,且到那個地方,以發賣糟坊,我與此位吃幾壺。」捕竊乃領着陶情到一個去處,果然是大酒肆。
眾人方纔入屋,叫酒保拿酒來吃,忽然一個僧人走入屋來,向店主說道:「店主,你可是要財利倍增,家道昌盛,開這個酒坊麼?」店主見僧說了這句話,便起身答道:「老師父,我們辛苦經營,開張酒肆,怎不是要求財利?若靠天,財利有餘,家道自然昌盛。」僧人說道:「只是傷了些天理。小僧也不怪你,造酒為生理,只是要店主知道這傷理之處,留點好心,縱不大盛,也免自損。」店主乃問道:「造酒營生,有何傷理處?」僧人道:「小僧有幾句話兒說與店主知道。」乃說道:
天地生成米穀,與人充腹資生。
誰叫造成曲櫱,傷了谷氣元精。
那更酒工拋撒,作成泥糞溝坑。
不思老農辛苦,舌法禁戒不輕。
私造因何有罪,為傷天理民情。
店主聽了笑道:「長老說話太迂。你出家人,大戒在酒,故有這等迂談。」僧人道:「我非迂談。店主若要昌盛,須當覓個好心作工,不要拋撒五穀,作踐酒漿。
千米不成一滴,便是吃酒的,也要珍重這酒,細飲慢嚥,知這其中滋味,一滴皆是農工辛苦,莫要大杯巨觥,充腸滿腹,到個終日昏昏,藉口陶情,醉渾不省。」僧人說罷,店主點頭,方纔吩咐店工酒保,可有便齋,留這長老一頓。卻不知陶情聽著僧人說的,句句着他身上,乃走出屋來,喝一聲:「哪裡和尚,你不吃酒,卻嗔人吃,且稱名道姓,把我們數說出來,是何道理?」僧人見了陶情,笑道:「你識我僧麼?」陶情道:「不識,不識。」僧人道:「你遨遊海國,飲盡曲櫱,哪個不識,如何不識我?」陶情道:
說我遨遊海國,真也識盡風流。三皇五帝到春秋,多少貪杯老幼。便是飲中八聖,神仙玉珮曾留。朝官宰相共王候,都是相知有舊。
僧人笑道:「你卻不識我,我卻識你。」陶情道:「長老,你卻如何識我?」僧人道:我識得你是:
假借陶情貪曲櫱,大杯小盞任胡塗。
傷生伐性何知戒,醉後貪杯不若無。
終日昏聽了道:「你這和尚只認定了五戒,哪裡知八仙。便是我這個老友百年渾,是醉也只三萬六千場。」僧人道:「我僧家難禁你斷,只勸你節;不怪你遨遊海國,哺糟啜醇,只怪你貪嗔破戒,阻攔度化僧人。你若依我僧說,節飲為高,且生五福。」百年渾道:「不聽,不聽。」僧人道:「我小僧好意勸你,不聽也罷。只是這一位善人,我看你是個蠅頭微利,日趕朝中,哪裡有這許多錢鈔與人吃酒。」捕竊乃說道:「長老你如何看我是個小生理,淡薄局,不該吃酒?」僧人笑道:我小僧看你:
捉襟頻見肘,納履不遮脛。
只圖身自暖,妻子凍如冰。
難當柴和米,何嘗葷與腥。
雖然終日醉,落得赤精精。
捕竊聽了笑道:「長老你說的一團道理,我想這酒名叫做福祿水,必定是富貴之家前生修積了來的,今世享用,樽前侑酒笙歌,席上佳餚美味。若是前生不曾修積了來,便天性不飲,吃了多病。若是以下的,不知安份,貪杯酷飲,不是浪費了田莊,定是消折了資本。還有一等,沒有田莊資本的,叫做:吃的棍無襠,褲無口,披一片,掛一片,鄰裡笑,妻兒厭。
何苦執迷,終朝酣酒?若我小子,卻不是貪酒。只因生平捕魚度日,他人得魚,便沽酒快樂,真是不顧家計身命。惟小於得魚,不足日計。為甚不足?卻為近來村人日繁,生理淡薄,捕魚的日眾,這海中沒甚大魚。
小子卻會捉鱉,因而捕幾個大黿。不想這水獸,大的成精作怪,嗔我日日捉他,他乃咬我腿腳,又變了妖怪,與我廝殺,弄個虛幻,將我做黿,把它變我,拿到村市來賣。我想這會光景,宛似我賣它一般,說苦人不理,叫冤人不知。正在慌忙之際,幸遇這三位打退了妖精,救了我生命,故此到店中,沽一壺作謝。」僧人聽了道:「你不虧三位救你,委實碎割零分,下油鍋供人食,轉入六道輪迴。你捉它,它捉你,這冤纏苦惱何時得脫?你今得脫了,何不速改生涯,做些不傷生的買賣。」捕竊說:「謹依師父教誨。」乃叫酒保,取酒來謝陶情三位。
僧人乃叫:「莫要取酒。我看你這貧人,多不過一壺瓶,如何盡得他三人量?你只依了小僧,改了營業,待我小僧與你沽一壺,酬謝他罷。」捕竊說:「你出家人,哪裡有鈔?」僧人道:「我化緣得了幾十貫鈔,可以沽得。」陶情聽了,與終日昏說:「果如和尚之言,一個貧人,多不過一壺,倒不如和尚的鈔化來,若多,倒有幾壺。」終日昏道:「我們如何吃僧家化緣出來的酒?」陶情道:「彼此都有功,便吃何妨。」百年渾道:「我們救漁人有功,吃他酒。僧有何功?」陶情道:「出家人度化得一人回心向善,他便捨身也喂虎,割肉也喂鷹。幾貫錢鈔,如何不捨?吃他的,無妨,無妨。」乃向捕竊說:「你既有這師父代錢沽酒,不消費了。」只見僧人把袖中一摸,倒有幾壺的鈔,叫一聲:「酒家,拿杯壺餚菜來。」那酒保擺下兩個菜碟,便問要吃何樣餚饌。僧人道:「我出家人,不敢勸人茹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