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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與鼠怪道:「那十字街頭許多賣饅頭的,這和尚是看見了,便起心要吃,所以他愁着眉。」鼠怪說道:「化便化,愁着眉何也?」狐妖道:「他愁着眉,一則是要吃,不得到口,一則是撞得頭疼,一則不知可有人舍,一則是有人舍,不知可吃得飽。」鼠怪道:「你說齋他不難,便齋他個飽罷。」狐妖道:「哪有錢買?我與你弄個手段,隱着身偷饅頭來齋他。」鼠怪道:「偷便是賊了,為齋僧自家卻當個不義之名。我把土石變幾貫鈔,明明的買饅頭齋僧罷。」狐妖道:「也使不得,僧便齋飽了,那賣饅頭的卻折了本。」鼠怪道:「這個沒錢的善願卻難行。」狐妖道:「這也不難,我前日與你救那兩個男女,看那把來思倒是個善人。我們如今變兩個和尚去化他的饅頭來齋這和尚。」鼠怪道:「這也說得是。」二怪把身一抖,卻變了兩個和尚,走到把來思門前。
只見來思正走出門來,看見兩個僧人,便問道:「二位師父何來?要化甚麼?」二怪答道:「只為饑來化齋。」來思道:「來得正好,也是二位緣法,方纔正備了些素齋,要請一個鄰家吃素的道人。既是二位饑,要化齋,便請屋內坐。」二怪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說道:「這撞頭的和尚真也是沒緣。
偏生我們委曲設法齋他,卻有這樣留難。」一面二怪口裡暗暗說著,一面只得入屋來。只見素齋擺出,他兩個吃着只想法兒。卻說人有心事,吃飲食不是不下嚥,便是不知味,沒好沒歹亂嚼亂啖下肚。
二怪吃了齋,把個桌席上精光,湯也不剩一點。把來思心裡倒也歡喜,說道:「俗語道得好,』齋僧不飽,不如活埋。『這兩個和尚一定飽了,且再說個好看的果子話。」乃問道:「二位師父,粗齋不潔,不能齋飽。
若是不夠,當再奉獻些點心饃饃。」只這一句,便引動了狐妖乖巧,答道:「我二僧夠了,多承施主盛意。只是我有個老師父,在村前化齋未得,若是有點心饃饃,乞化幾個齋他。」來思聽了,便叫家童又捧出點心,卻好都是熱饅首。
二怪見了,喜上心來,乃袖着饅首,辭了施主,直到街頭。
可憐那和尚撞得頭暈,氣力也沒些,人心狠毒,就沒一個慈悲方便喜舍。鼠怪見他這光景,乃向狐妖道:「這和尚苦苦撞頭磕腦,乞化不出,一則村人刻薄,哪裡不騰那一貫齋他,也積些福壽;一則這和尚把這撞頭的苦行,何不莊嚴端正誦卷經咒,不會誦經也念幾聲佛爺,自有善神打供。世間何嘗餓殺了個學好的和尚?他苦苦撞破頭額,叫做強化惡化,反使噁心,見了動惱起嗔。」狐妖道:「你也莫要管他強化惡化,破頭腫額,但出我們善心,把這饅頭趁熱齋他罷。」二怪當時把饅頭遞與僧人。僧人接了便吃,吃飽了走去,方叫謝齋。二怪笑嘻嘻卻走到庵前,往門內就要進去。只見門上許多善男信女手捧着香燭的,直入無礙。
有一等閒行遊戲、身心不淨的,近便進了門,卻被那守門威神怒目指視道:「褻瀆作罪。」只有二怪,他卻看得明與神說的話。威神見了二怪便喝道:「你又來亂闖。」二怪道:「我等奉諭,行一齋僧善願,特來進庵聽法。」威神道:「你何嘗行善?一個要偷人饅頭,舉了賊意,一個要假變泥錢,坑人資本。如何是善?」二怪道:「我們當時也自知其非。乃轉到善人家化了饅首齋僧,費盡心腸,這卻是善。」威神道:「你吃了他無功之食,又詐了他越外之饃,就是費了心腸也是個掠美示恩,作不得善,入不得門。」二怪道:「詐了他饃,這情有的,卻怎叫吃了他無功之食?」威神道:「你二怪外貌假變僧人,心中一團邪念,不會唸經與那施主消災,不曾咒食與你受齋釋罪。快走,快走。若要進我山門,除非自行善事。」二怪聽了。
只得離庵門前去,按下不提。
卻說把來思二次見了白、綠鸚哥,想起當年僧道說他有五種惡報,乃逢事便舉善念,也行了許多善事,卻不見鸚哥的報應。這日,只因齋了兩個和尚,袖了他幾個大饅頭去,說與師父吃,卻又變了兩個常人,將饅頭齋那撞頭的和尚。街村還傳來說:「兩個時時務務過客拿出饅頭齋僧,這饅頭卻不是村前賣的,卻是把家的饅頭。」為甚人認得饅頭,是把家的?只因把來思為齋昔年僧道,說了他五種惡孽,這一番事情明明鸚哥顯化,示了他三次善功,他便常常做這個大饅頭齋僧道,故此村人遠遠傳來。
這來思卻想道:「饅頭分明是兩個和尚袖去,如何是兩個外村過客?」且訪問這過客怎個模樣,村人又傳得古怪。來思便疑道:「這袖饅頭去的和尚是兩個神人化現,他卻又化現過客齋僧,想齋僧也是個善功。」為此徑到海潮庵來,一則久聞庵內有高僧寄寓,一則有這一點齋僧的善心。他捧了香燭前來,起得早了,東方尚未發白。
這村前有一個深水池塘,來思將眼遠望,儘是茫茫大水,心裡甚疑。只見那池塘:
大非往日之池,闊有遠天之狀,汪洋似海茫茫,聲勢如雷聒聒。擋行路不說天塹,驚人意錯似鬼魂。不是錯念頭,走歪了正道,定然迷了竅,誤撞着邪魔。
來思遠望心疑,忖道:「我村這向南大道直走到庵,怎麼走近海來?況我此地沒海,止有一個小小池塘在前傍路,雖然水深,卻也不大。莫非是我起早眼花了?便是錯走了路頭。」一面疑想,一面近前來,只見池塘仍舊。卻有兩個人在水中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