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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在村外僻路看見曲清回家,這犬就變了畏潑之妾,迎上路去,叫聲:「曲清哥!」曲清見了,卻認得是畏潑妾,當初出外辭她之日動了淫心,如今只因僧人講了善惡,他卻端正了念頭。說道:「二娘子,如何在這僻路閒行?」怪犬乃答道:「丈夫近日為件不明白事,把我逐回娘家,另叫我改嫁別人。偶因無事閒出,田間行走消悶。」曲清道:「有甚不坍白事?」犬道:「只因大妻潑妒,詐言你與我有甚情由,你又在外,哪裡分剖?如今恰好遇著,在這僻路,且到那深林密樹內,我與你敘個冤孽。」果然人心淫慾不勝正理,曲清懼怕神知,把這僧言牢記在念,又且正為高尚志說的家有不明白的事,一心要回家,他便正顏厲色起來,說道:「你這二娘子,怪不得人家休了你,皆因你不守婦道。我若壞了這心腸,萬一人知,何顏與親戚來往?」正說間,只見一個白鬚老叟走近前來,道:「這個怪畜,如何迷弄正人?」那妾地下一滾,變了原身,卻是一隻狗子,往林裡飛走。這老叟也飛趕去。曲清驚疑回家,卻好地方官長差人正來曲清家,喚他父兄去審。
見了曲清,大家疑惑當鬼,把這情節說出來,同到畏潑家一證,又到妾家去講,一齊到官。官乃叫地方把埋的曲清挖起來驗。地坑內哪裡有個埋人,卻是一個空坑。官也難斷,做了個立案,把眾人趕散。
畏潑到底疑妾,不去接她。過了多日,這妾苦守。
卻說高尚志被鄉尊扯到家裡,盛席款等,暗地報與地方官長知道。官長忙排執事,親到舒老家來。這日舒老正與尚志家門閒立敘話,只見遠遠:
彩旗紅簇簇,鼓樂閙喧喧,
問道因何事?聲傳接長官。
高尚志聽了就要逃走,被鄉尊扯住,再三勸說,方纔允就。頃刻官長到了堂中,彼此各敘禮節,才把尚志鼓樂迎到他家。你看那村鄰大家小戶,長幼男女,擁擁雜雜,你道:「高官人學好行善,國王徵聘他做官,真也應該。」我道:「他平日寬厚,便是做了官,也福國安民。」有的說:「他半生貧窮守份,今日卻富貴到他了。」有的說:「他廉潔存心,便是做官也不貪財。」尚志到了家中,同了妻室,擇日上任。卻好本地官長舉薦了他,國王就把他替了官長。
到任管事,真也是賢能,一日行香,兩日拜客,三日就坐在堂上,查國課可逋欠,囹圄可有冤枉,案頭可有積下的未結事情。只見他赦小罪,省刑罰,銷未完前事,禁後來弊端。卻好查出畏潑這件未完,當即拘這一干人審,只見曲清備細說出這段情由。尚志乃問道:「往日庵間,說你有惡未改,想你就是姦淫惡孽。」曲清卻說出林間僻路,狗變妾形,他尊信高僧之戒這段怪事。尚志大悟,隨叫備祭儀到小廟拜神求笤。只見笤兆擲下,合了簿上笤語,說道:
陰人作惡,犬子成怪。
速改善心,吉祥無害。
尚志正看笤語,只見一隻黑犬如人索來,伏在官前,有如待罪。曲清見了,便說:「這犬正是變潑妾之怪。」當時尚志把那狗杖殺,勸諭潑妻改善,仍把妾判回潑家。這曲清吃了齋,削了發,也奔庵中做個和尚。
卻說做官當寬,但寬于善,莫寬于法。寬於情,哀矜那無知小民,誤陷于罪。嚴於法,不縱了那奸軌犯科,為害作弊官長。只因這一味寬,便生出一個大奸巨滑的人來,卻也報應得可笑。
這衙門中有個義倉,又叫做平糴社,年歲豐稔,糧食價賤,便官價平收入社。遇年歲荒歉,乃照舊價給散小民,積糧日久且多。只因官長清廉,以致年歲多熟。卻不知這社中生出幾窩老鼠來,中有一個成精作怪的大鼠。
這鼠終日吃糧,養得肥大如貓。只因這社中有一衙役,名喚商禮。平日心術奸狡,欺眾瞞官,但因他伶俐多能,會遮掩,善灑潑。官長寬厚,縱容了他。
他一日偶無人,獨自一個靜坐社中,只見社旁小屋裡走出一個垂髫女子來,慌慌張張,如同迷失。商禮見了,便近前一把扯住,問道:「你是何人家女子?到此何事?」那女子哀哀說道:「我是前村民間女奴,只因主母責打,逃躲出來,在此社中經宿一夜。思量沒處投奔,又且腹中饑餓,只得乞求君子救我殘生。」商禮道:「你是哪家?我送你去。」女道:「既逃出來,難復回去。這打怎當?」商禮便動了個收留迷失女子心腸,把女子仍藏在社內。等到天晚,攜回家裡。家中卻有一個老娘,見他帶了一個幼女來家,問其詳細,他乃一一說知老娘。
這老婆子倒知些道理,說道:「為人要守份,存良心,一個逃躲女奴,又不是迷失的。就是迷失的,也該報官。三日不報官,便要問罪。若是背夫逃走的,你收在家,萬一弄出事來,這罪名怎當?」商禮答道:「老娘,這個罪名當得起。」乃問女子道:「你在家會做些甚事?」女子道:「茶飯不會做,針線不會拈。我主母愛風流,好吃一杯酒,喜唱一曲詞,終日叫個唱詞曲兒的教我學唱。若是唱得不好,便大鞭抽打。我因受不得這打,故此逃躲出來。」商禮聽了笑道:「絶妙,絶妙。我弄法尋了幾貫鈔,要吃一杯酒,正沒個消遣,你便唱個曲兒,我與老娘吃一杯。」這女子乃唱個曲兒道:
切莫貪財,壞法貪財枉受災。行憲難寬貸,有利終須害,獃積惡,不知哀。上有青天官長精明,你縱能遭怪,笞杖徒流任你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