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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高尚志饑餓,臥于小廟之旁,月色朦朧,遠遠望見兩個男婦同着一個少婦,持了香燭、酒飯饃饃,到這廟來燒紙。見了尚志,驚異道:「何處之人,卻夜臥在此?」高尚志便通了名姓,說出錯走了路的情節。這男子乃道:「原來是高賢士!我今在地方,聞知你不受官長薦引為官,逃躲外出,原來迷路在此。我今一樁怪事,遇著賢人,不得不說,勝如當官鞫審。
我小子家貧,止生一女,平常卻是個清潔的,只因嫁與畏潑做妾,被他大妻悍妒,不知有甚緣故,畏潑有個親戚,名叫曲清,明明有人見他辭家外去,卻不知怎麼的被毒死於我女房中。畏潑隱醜,退回我女。我再三審她,她只叫冤。如今曲清家訟到官長,尚未鞫審。
今我備香燭到這廟來,討個笤。我這廟神靈,必然慈悲冤枉。」尚志聽了,心裡也疑,道:「可見我不樂出仕,別人家遇著這疑難,不易判斷,做官的安得不費心構思與他審理?」只見那人婦燒了香,叫女子發個誓,又丟個笤,便邀尚志到他家去。尚志笑道:「君子嫌疑之間不處,你家正有這不明冤事,我為何夤夜到你家?但只是指我個去路,便是你情了。」男子聽得道:「冷飯饃饃聊吃一個充饑,何如?」尚志始猶不肯,這男子再三送與,乃接了他饃饃,一杯薄酒,充饑而別。臥到天明,依路東走,不覺也到了海潮庵,正值曲清與副師講論這理知、神知的道理。尚志也坐在旁邊,只見曲清聽得個理知,便問道:「師父,比如小子,從遠村來,偶遇著勝地善緣,進庵隨喜,中心本無甚惡,只一味出外貿易心腸,你便說我有一件隱情見于面貌。你以理知,何理而知也?」副師道:「但凡人有事在心,便有一個氣色在面。
這個氣色原是心竅中出來,發見在面,你那心竅中舉意是個善事,自然面貌氣色光彩;你那心竅中舉念是個惡事,自然面貌氣色昏暗。豈但氣色,還要見乎四體、行走動履,都以理看得出來。」曲清又問道:「師父你說神知,卻是何神而知也?」副師道:「這個說出,厲害,厲害。」曲清道:「怎麼厲害?」副師道:善信,你豈不知,一語說得好:
天知地知,你知我見,
暗室虧心,神目如電。
曲清聽了說道:「比如,師父說我有未改之惡見于面,這座間,可還有心竅中發出來的惡念在面貌上的?」副師乃四顧在座的善信,個個一看,道:「眾善信都是在家舉了一個到庵隨喜佛會的善念。」乃看著尚志道:「這一位善信,卻比眾不同,以理推看,必定是心竅中有一個大道理在念。」尚志聽了笑道:「師父,你看小子是何大道理在念?」副師道:「觀你氣色光彩,禮態安舒,似有才華在內而不矜,本來寬裕而不狹。你這世界內大着大着哩。
且請問善信何姓何名?」高尚志乃把姓名說出。只見舒鄉尊在座,便跳起身來拱手笑道:「原來是賢弟,名重在鄉國,老拙神交久矣。近日地方官長舉薦出仕,卻怎麼來到此處?」尚志只是謙讓不言,卻把夜來的小廟迷路的話說出,又說人家多有不明白的事,便說到曲清身上。只見曲清聽了,說道:「小子正是曲清。
近因在家沒有個道路,辭了親戚家門,欲遠投一個相知做些生理,怎麼我家有甚不明的事?」尚志也只渾渾答應,隨起身辭眾,恐怕官長地方知他,又來聘也。那舒老見了尚志起身,便扯着不放,邀到家去了。這曲清那裡遠去尋相知,乃急急回家,按下不提。
且說怪物成精,豈是精偏作怪,只因世人做家主全要睡,到五更醒了時,把日間行過的事想一想,哪一件通順,不傷天理,哪一件逆理,敗壞人心。行過的若善,便依着做;若是惡,即便改。古怪,古怪,做善事就有吉神助你,做惡事偏有怪物成精。這畏潑的妻只因不賢妒潑,為丈夫的只該和好善化他,守着本份,安着義命,古怪,那妒潑之婦自然不是災疾惡報,定是夭亡。
畏潑不知安命,卻娶個妖妖嬈嬈之妾。那潑妻又不自思,生來貌醜,已被夫嫌,卻又妒潑。或是賢德如孟光,世間哪裡都是王允,棄妻又去娶婦?只因潑妻妒惡,家主又不正大,家中便一個狗子成精。這狗卻如何成精?只因潑妻氣不過丈夫娶妾,妖心萬種,妒念一朝,在那狗前嗟嘆,胡言亂語。
狗有妖氣,再加惡積,乃成精作耗起來。遇著曲清見了潑妾美貌,動了淫心,他便變了人形,去調戲妾。不意毒飯吃了傷生,被畏潑埋于坑內。這狗得土氣復活,鑽出土來,依舊復了原身在屋,人如何知道?他卻又變這樣,變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