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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志哪裡肯接令旨?官長叫左右捧過冠冕來,尚志看也不看,往屋內叫一聲:「老婆,緊閉了中門。」他卻往後圍牆上爬過去,一直往東邊走了。這官長坐在堂中,久等不見主人出來,叫左右擊中堂後門,只聽得其妻答道:「尚志逾後圍牆走去了。」官長聽得嘆道:「這個方稱得高士。
我居此方為宰三年,例有舉薦。細訪此人賢能,特請令旨薦他,他卻逃避不肯出仕。我想,三年前到此任時,便有囑託我薦的,如今薦書,說趙家子有才能,錢家男有智略,盈案累牘,薦例不過一人,仰望的不知多少。我居清朝一個官長,若舉薦了一個賢良方正的,一則盡了我職份,不致誤國;一則造福了地方,不致害民。
我若舉薦了一個虛名假譽的,不但誤國害民,抑且壞了我的功名心術。如今說不得寧違了例限,甘受降罰,決不輕易薦剡,失了賢人。」一面叫人訪尋尚志去向,一面密訪野有隱士高賢,按下不提。
且說尚志爬過圍牆,一直望東走來,也不曾帶得些路費,也不問個前途虛實,信着腳步走來,卻是一派荒沙海岸。舉目無一個人家,回頭又迷失來路,腹中饑餒。看看紅日沉西,乃席地而坐,自嗟自嘆起來,說道:「我也精精忽略,不曾思想,只為立意辭薦,懶出為官,怕居官之賢勞,不如藏修之自逸;恐才疏折獄,致小民之遭冤;慮催科計拙,使公家有逋負;思小民之易雪,想上天之難欺。為此逃名到如今,做個有家難奔,無處安身。」正嗟嘆,只見一個白頭老叟執杖而來,近前看著尚志道:「呀,漢子,你自何來?此時日暮,三十餘程並無人煙住所,尚然不趕路途,卻還坐在此地。」尚志聽得,忙問道:「老尊長,據你說來,你難道沒個住處?你如今到哪裡去?小子便隨着你借一宿,天早再找尋舊路回家。」老叟道:「我家不遠,卻也淺窄,沒間房屋安你。又家貧無一碗飯食你吃。
可憐你一個寬宏大量的賢人,甘貧守份的善士,在這逆旅窮途,忍饑受餓,心甚不忍。也罷,也罷。你隨着我來,看你的造化,待我尋些飯食你吃。」說罷前走。
尚志只得隨着老叟走了半裡之路,只見那沙阜高處,一個小廟兒,高不過三尺,闊不過兩步。老叟往裡一鑽,忽然不見。尚志近前一看,卻是個正神畫像,形容與老叟一般。尚志看那小廟兒,乃是邊海人家設立的,乃忖道:「空僻處所,既有個廟宇,附近定有個人家。」乃四望遠沙,哪裡有個人煙去處?天色已晚,只得向廟前拜了一拜,說道:「我高尚志感蒙指引,到此又顯示神靈,只得在廟前借地存宿一宵,仰祈默佑一二。」祝罷,臥于廟前。
話分兩頭,果然離廟前兩裡,有一村鄉,名喚潑婦鄉,居中一個人家,男子諢名就叫做畏潑。這人娶了一妻一妾,妻性悍妒,妾貌妖嬈。這畏潑也只因多了這兩斛穀子,惹了這一場煩惱。卻說他家畜一怪犬,善變人形。
一日,有個親戚名叫曲清,到他家來辭,往外方貿易。這曲清見他妾貌,遂動了個淫心。哪知世人心術關乎禍福,這人淫心一動,便見於言貌。那作怪的犬看見,待曲清辭去外方,他卻變了他的容貌,潛躲在房中,只待空閒,便要調戲其妾。
卻不知畏潑之妻妒夫愛妾,暗買毒藥,置在飯食之內,送與妾食。這妾放在房中未食,怪犬不知其毒,偷出吃盡。這毒發作,犬變人形未改,遂斃于房。卻好鄰有一婦與其妾不睦,見了大叫起來。
畏潑妻妾方在廚房,走近來看,只見卻是這曲清形容。鄰婦口聲只叫毒殺了姦夫。其妻明知毒飯食妾,料是誤殺其親,卻又恨親來姦夫妾。大家齊吵,妾只叫冤,頃刻夫回,見了痛恨其妾。
只得求鄰婦莫言,在後園挖坑,把犬變的曲清埋了,遂把妾打罵一番,送回娘家。這妾含冤飲恨,何處申冤?鄰婦要彰妾醜,遂說于曲清父兄。其父信實,道:「原來其子辭往外方貿易是假,原來藏奸潑妾。」乃具詞裡老官長,尚未鞫審。
卻說這曲清離家出外,走了百里,到得海潮庵門前經過,只見往來善信出入,他也隨喜進到殿上。但見:
彩幡高掛,鐘鼓齊鳴,兩廊僧眾誦經文,幾個沙彌供灑掃。點燭燒香,滿堂善信;迎來送往,一派僧人。看那香煙縹緲通三界,但見寶燭光明照十方。
曲清不覺走入靜室之外,見副師三位比眾僧不同。許多冠裳善信,坐在室外講談,他也坐在旁邊。只見副師見了問道:「善信何處來的?看你行色匆匆,卻有一件隱情見于面貌,此情非善,卻是一種未改之惡。此惡一着,定有冤愆之禍。」曲清哪得知道,只是低頭細想。旁坐有一善信問道:「聖師,你看了這位面色,如何就知是未改之惡?」副師道:「人孰無惡?一舉意非理,即有鑒察之神鼓筆詳註,以定報應。若是改悔,即營銷除。這惡意銷除在心,容顏便征在外。
那未改的容顏比那既改的形狀卻也不同,萬分古怪,他人不識,惟有僧知。」曲清乃問道:「師父,你僧如何知道?」副師道:「我等前以理知,後以神知。」卻是何知,下回自曉。
第五十五回 犬怪變人遭食毒 鼠妖化女唱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