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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師兄說知我後世,我後世卻如何光景?」副師道:「天機不可預泄,小僧有一冊智慧寶卷,卻着着鄉尊後世,看來原是今世所作。此寶卷小僧知,只可鄉尊自知,他人不可與知見的。」鄉尊大喜,即求寶卷一看。副師乃說道:「鄉尊欲要卷看,當俯伏聖像前,自然得見。」鄉尊依言,便俯伏在佛前。忽然睡去,似夢非夢。只見殿旁一個侍香沙彌,手捧着一卷文冊,鄉尊求看,那沙彌即遞與展開,見前邊注載不說千劫,總是有生人,便有生生歷世,氣脈傳來,何嘗斷絶。鄉尊見了,嘆道:「是呀,想我此身,不是開闢來就有,沒理後空桑處生來。」只見前邊一世一世盡銷去了,後邊一世卻隨着今世,這今世卷中開載善功一件,便着在下邊後世應得何福。惡事一件,也着在下邊後世應得何報。鄉尊便查善功,卻也甚多。如一件忠國,應有蔭子榮後之福;孝親,應有延年享祿之福;廉節,應有家世清白之福;貴不矜驕,應有康泰之福;尊不凌裡,應有和平之福。
注載甚多,不能悉記。生前無虧,身後克備。卻查他惡籍,僅有兩條,一條注着為清吏執法太刻,民命攸關;一條注着為特殺過害生靈,徒恣口腹;底下着着應得苕源未續,難證仙佛之宗。鄉尊看到此處,那沙彌即掩其卷,說道:“後皆是應得報的卷宗,鄉尊歲月尚長,善惡未現,莫要看也。」
鄉尊還要求看,忽然驚覺,忙稽首聖像前,起來拜謝副師,說道:「智能寶卷,承師指點度化,只是着的善功果是今世,就也應着了。那惡籍注道,我為清吏執法太刻,我卻也幾分不服。想我當時居官之日,最惡貪賂。不知這賄賂若貪了,都是小民膏血,有罪畏法,只得變產業、鬻子女。
可憐你要代代豪富,那些小民窮致死亡,所以我居官願為清吏。又想法度乃王之法,徇不得私,理不可縱,有罪當誅。故我嘗為執法,即有民命,此應坐的,怎麼說我是惡?」副師笑道:「清吏執法,不如濁吏寬刑。非是濁勝清,寬勝刻也。
民惡宜死,倘可活生,苟得其易來阿堵,寬縱其命,也是天地好生之德。若是不愛他賂,定置他死,于法固不礙,只是於心太忍。冥間不樂人心之忍,故做了惡看。其實較那不清濁吏,民罪不至死的,苦刑酷罰,索賄善良,這惡更大。
老尊長惡籍之下,所以還注得活,說道苕源未續,此猶可修德而續也。」鄉尊又道:「為特殺過害生靈,這卻怎說?」副師道:「為恣口腹,命庖殺牲,人為延我,傷生性命,此皆為特殺。特殺者,專為我而供也。世人只知食者甚美,哪知死者甚苦?若是寧忍一餐之素,免人待我一牲之殺,這件陰功,過于庖廚之遠。
若是忍心,更求人殺以為食,便成惡孽。老尊長居官到今,此孽未必不無。但此干犯我僧道家宗教,故此卷載,難證仙佛之宗。」鄉尊道:「此亦可修而解得麼?」副師道:「老鄉尊既知既見,若要修解,當於我祖師前求解。」舒老聽了,隨向祖師稽首,拜求度脫。祖師不答,半晌乃睜眸,看著鄉尊道:「幸有餘年,寬心懺釋。」鄉尊聽了,深服教旨。後有說寬之一字,真為享福延年之道。
因成五言八句,說道:
奉職為天吏,惟情法兩端。
徇情壞國法,執法又傷寬。
寧使一家哭,從教諸路歡。
盛朝有良吏,萬代做寬官。
這一首詩,豈是說居官的沒奈何遵守王章,剿除惡孽,到了個絲毫不假借?莫說親戚朋友犯了國法,逆這天理,他只認得國法,哪裡認得私情!便是弟男子侄,也說不得,他把那麵皮一轉,典正五刑。雖然潔己秉公,較那徇私賣法的,忠奸不等。卻只是瞽叟殺人,臯陶執法,大舜為天子,也說不得棄國竊負而逃。這大孝就是寬德,為官的若不寬,只怕下情有說不出來的情節,被這一嚴苦惱,有D誤不知,犯了罪過。
偶然遺失了上官事物,被這一嚴畏怕,送了殘生。為國催科,奸頑可恨,置之死地何惜?然就中寧無真情睏乏,剜肉莫措的,妻子號饑哀寒不忍,又當比較遭刑,這也是一嚴之過。若有循良,寧甘殿較,認催科之拙,願撫育之勞。少緩五刑,一從德勸,上不損傷國課,下不坑陷民生。
那敲梆子念菩薩,哪裡尋這現在活佛?只為這寬以居官,報應不獨子孫昌盛,偏就感動天地,早澇不生,民皆豐稔,個個念恩,糶谷完租,到底還是居上以寬之報。
卻說國度中一人,名叫做高尚志。這人年僅四十,人稱他為強仕郎。怎叫這個諢名?只為上古之人,風俗淳厚,以年少登仕為大不幸。但家居修德立業,到了四十歲,不肯出仕。
徵聘目下,不得已方纔出仕,這叫做強仕。那裡似今世,垂髫便想為官。不如意便外人笑、自己惱,風俗非古,殊為可嘆。這尚志一日閒坐家中,忽然裡老來報,道:「地方長官親臨拜你。」尚志驚異道:「我小子德薄家微,豈敢長官枉顧?」正然懷疑,卻只見騶從引導登門。尚志忙出迎接,只見長官下馬,到得堂中。看那長官怎生模樣:
冠冕通南國,賢良儼上台。
手中捧令旨,特為薦賢來。
官長與高尚志相見,卻以賓主之禮款待。尚志謙遜說道:「小人系白衣賤士,安敢與長官抗禮?」官長道:「吾為敬賢而來,薦才而至。足下若就了聘,只恐尊貴加吾一等。」尚志只得以賓主之禮相接,官長便出那手中令旨,薦他出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