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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殺虎物故,到了陰司,墮入抽筋地獄。獄主把他簿子查勘,大怒道:「你這無人倫的業障,大惡至此。」殺虎道:「小子有甚大惡?」獄主道:「弟兄乃人倫一宗正道,想當年你父母生你,又得個弟,何等歡喜!心中說道,與你又添了一個手足,遇有患難,你便有幫助不孤。益苦掙財產,惟恐你弟兄不得過日子。
又娶個賢惠好人家女子與你為妻,巴不得妯娌和好,一家如張公九世同居。誰想你聽不賢妻話,分開同胞二弟,又奸狡倚強,欺占財產,以致爭訟。你可知天理不容,家財占的,到頭來一場空而無用,還留下這臭名兒。我這冥司,且不饒你。
叫鬼使押他在抽筋地獄。他忘了手足恩情,便抽他手足之筋。他忘了同胞之義,便抽他渾身之筋。」獄主說罷,又查他後代應有一脈三孫,乃使他似祖積惡,仍還他個弟兄相競。
只因殺虎有這一種根因,所以李大老生了三子尚幼,未有妻室,未曾成人,卻萌孽根由,已先呈露。家中有座花園,園中有各色花樹。但見:
棠棣花連芳共蒂,牡丹花獨占群芳。
芍藥花紅妝金縷,海棠花嬌媚妖嬈。
白梅花玉骨冰肌,黃菊花傲雪凌霜。
紫荊花胭脂染就,繡球花白雪平鋪。
這園中萬卉千葩,卻也數不盡;三春四季,卻也不同開。有色無香的真也可愛,有香無色的實也堪聞。李殺虎在日,朝夕在園中賞玩名花,相共的都是交情契友。可恨他這園是祖父遺來,便與二弟有分。
他倚着強梁,便是二弟腳也不肯與他進園。積了這根因,就生出一樁怪事。只見李大老一日正在園中賞那紫荊花,樹下飛出幾隻禽鳥來,一隻一隻飛到空中,亂相撲相啄。也有飛去的,也有落下來的。
李老怪疑,近前一看,乃是幾隻鴻雁,見人來便往樹根下鑽入不見。李大老正疑,叫小仆取鋤掘樹根,只見土穴內鑽出幾個大碩鼠,扛着一個黃貓。那貓三足無脛,其一足脛被鼠見咬而嚙。李大老乃大詫異,遂掩其土,一向並未與人言。
今因張老在祖師前說出,副師三人奉師旨到李家中剿除這怪,李方說出。乃領着三位高僧,到樹下周遭一看,只見副師見了乃向尼總持道:「師弟,你知這根因麼?」尼總持點首道:「知其一。」副師又向育師道:「二弟知這根因麼?」道育也點首道:「知其一。」副師笑道:「你等知其一,尚未盡知。」乃向尼總師附耳道:「如此,如此。」尼師答道:「正是,正是。」卻是何說,下回自曉。
第五十回 李老吝財招盜劫 仙官閲卷授誅心
話說副師見了李家樹下飛出大雁來,各自爭鬥,飛去落下得可怪,又見鼠反食貓,乃向尼總師弟說道:
世事皆先兆,明人睹未萌。
將興生瑞草,家敗出妖精。
上士勤修德,下愚妄自行。
一朝來禍福,豈是沒因生?
尼總持聽了,便向副師說道:「師兄見解極是,卻不知這鴻雁與碩鼠精怪何以兆敗?」副師道:「雁飛去者去,落者落,此失序也。雁行屬於昆仲,紫荊乃其義花,此必有分行失義之根因,而其家可知其敗。況碩鼠為貓所捕而食,今反嚙其脛,無禮犯上,必有主弱仆悍之侵。」育三師道:「可禳解麼?」副師道:「李善信無昆仲,且未經歷其事,從何處解?此兆必自其先人,先人往矣,根因必種在後人,後人又何知其解?」尼二師道:「當勸李老修德行善。」副師道:「德有德因,善有善報。但前人已種昆仲之惡因,此必不能輓回昆仲之惡報。」李老聽了三僧之說,乃合掌求解,說道:「三位師父所言,毫髮不差。是我先人不念昆弟同胞之義,傷害了些人倫道理,以致我無兄弟。
今我生三子,雖無爭競,其實皆幼,只恐長而不和,事將奈何?乞求三位師父與小子把這根因解救。」當下副師只說:「造下根因各有種類,施主即修善,卻又有別項善報。似此昆仲根因,解救不得。」尼總持道:「師兄,不然。
古有齊景公坐朝,晏子侍立,只見天文官奏道:『熒惑守心,主有災難。』景公問:『這災難可禳解麼?』天文官道:『可修禳,移在臣下。』景公道:『臣下,乃輔我之人也,我聞君無輔,何以為國?移臣下斷然不可,再思別計。』天文官道:『可移于歲。
歲若旱澇,主災可免。』景公道:『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生。若歲有荒歉,民何聊生?寡人不願傷民,寧可自當災難。』晏子聽了,稱賀道:『我王有此善言,那熒惑必然化祥。
』次日,天文官果然奏道:『夜觀天象,熒惑退舍三十里,反主我王福壽,國泰民安矣。』豈有先人種了昆仲惡因,李善信修一德,不禳改了的?」育師道:「二師兄說的一團道理,只是德從何處修去?善從何地行持?」尼總持道:「德與善,但隨李老善信,自修自行。」李老道:「便請三位建壇道場,誦些經卷罷。」總持道:「經卷豈能輓回不義之報?道場哪裡解得昆弟之愆?見苗尋根,只得待我查勘這一種根因,再與李老善信作功德也。」總持說罷,乃回庵中仍照常侍立祖師之側,日間接待往來善信眾人,夜與眾師習靜。
這晚,總持有那查勘心願,便于靜定之餘,游神法界之內。忽然來了正殿上,見世尊端然坐在蓮座,兩廡阿羅尊者莊嚴色相,各依序坐。只見十位尊者執經正坐,旁有仙人侍女焚香。尊者目視着尼總持微微笑道:「汝以經卷不能輓回不義,這經,何義也?這誦經,何人也?這不義,何人為也?」總持聽了,合掌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