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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林間來了一個老叟,見了婦人道:「娘子夜靜林深,因何守着一個醉漢在此?」婦人答道:「老翁,這是我丈夫,醉倒不醒。我婦人力弱扶他不去,故此看守在此。」婦人也只道漢子去,老叟來,一心歡喜。卻又想道:「倒是守我婦道,一力拒人;若是邪了一時,撞着這老叟來,可不羞殺了人,傷壞了丈夫行止。」老叟聽了婦人之言,乃上前把力生面上土泥去了,說:「怪道你叫他不醒,哪裡是酒醉,原來是鬼迷。」卻去推了一推,叫了一聲,力生頓然酒醒,翻身跳起,抹一抹臉,啐了一口,拿起柴擔索子,方纔看見娘子與老叟在前。娘子把因由說出,力生謝了老叟,與妻取路回家。正走到一僻路口,只見月已西沉,遠寺鐘聲初響。
卻說狐妖怕的是虎,正才迷弄婦人,哪曾防神靈放虎來救賢婦?他懼怕起來,正走在這僻路,想起調弄婦人情節,卻好月影兒下,夫婦二人走來。他卻曾迷過個邪婦,吸了他精髓,遂變了個婦人。在這路口,見了他夫婦,乃上前叫一聲:「大哥大嫂,沒奈何,帶我一帶,前途家去。」力生便問大嫂:「你到哪家去?」婦人道:「前村張家去。」卻說男子心腸,多少不如婦女的,婦女心腸卻也有多少歪亂的。力生見了靜夜一個婦人,要帶前走。他看婦人妖妖嬈嬈,便就動了淫心,乃哄自己妻道:「你先家去,恐婆婆記掛。我送這娘子張家去來。」其妻信然,先到家去。老嫗見了方纔放心,問道:「你丈夫為何不歸?」婦人卻也真個賢德,恐老婆婆怪子酒醉臥林,乃說道:「丈夫因買柴主顧人家,煩他送個家小到娘家去了。」婆婆道:「媳婦如何也去這半夜?」婦人道:「我也是那人家相留,與他家小作伴。丈夫不時就回。」那老嫗聽了,方纔去睡。
卻說狐妖變婦,力生領着她,哪裡甚麼張家去,卻來到近寺前一個靜僻小庵倒塌房子處所。這庵中雖供有神像,一向只因在庵住的沒有個正經僧道。神像都是泥塑木雕,哪裡靈應?有像隻當無像。乃今高僧師徒們住在寺中,諸聖衛護,便是破廟頽庵,都有聖靈在內。
這狐妖只當平常迷人,把柴夫力生引來。柴夫也只當破庵中每常依棲着些過往乞化閒人,動起欲心。誰知柴夫之妻賢守婦道,他這一點良心不獨自家感動,神明保佑,便是丈夫起了淫心,亦能解得冤愆業障。力生同着妖婦一路走到庵前破房子內,他兩個正要調情,只見庵中走出一個黃巾力士,手執大斧,喝道:「無知孽畜!何處地方,敢來迷弄漢子,污穢善堂?」一面把柴夫罵道:「無知痴漢!如何妄起淫心?本當殺汝,但念你妻賢德,能守婦道,姑且饒你。
快走快走,莫要污穢了山門。」一面舉斧就斲狐妖。
狐妖翻轉面來,奪了柴夫扁擔,變了一個凶惡大漢,兩個戰鬥起來。柴夫嚇得飛走道:「惶恐!惶恐!」力士與狐妖兩個交鬥半會,不見勝負。只見庵門外忽然來了一個邪魔,自稱反目魔王,手裡拿着一把兩面三刀,也不問個來歷,幫着狐妖來戰力士。力士看看力弱,往空中便走。
妖魔也飛空趕上,卻好一位女將手執寶劍,上前大喝一聲:「妖魔,休得無禮!堂堂力士,你怎敢大膽與他爭鋒?」妖魔停着刀,住着擔,問道:「來的女將,通個姓名。」女將道:妖魔要知我姓名,我說你聽:
我家傳來本姓孟,清白家聲為世重。
父娘起我叫名光,三十婚姻猶未動。
只因我貌生不揚,張門不娶李不用。
當時有士號梁鴻,賢能聲名真邁眾。
我心情願入他門,與他百年相守共。
夫妻相愛敬如賓,饋食舉案齊眉奉。
裘褐相配布衣交,百年老後神司頌。
頌我真是梁鴻妻,封我為神威顯重。
世間反目亂綱常,寶劍光芒豈放縱?
反目魔王與狐妖聽了道:「原來是孟光女將。不是你賢,還是梁鴻高節。想你貌醜粉飾,恐怕人厭,舉案齊眉,遮了尊容,豈是恭敬?」女將大喝一聲道:「你這孽障,你哪裡知道,夫即天也,婦人以夫為天,豈有人不敬天之理?只因世有你這反目邪魔,鼓惑得那為夫的不義,為妻的不賢,兩作冤家,乖了好合。最可恨把個三綱五常壞了,生出許多冤愆禍害,叫世上愚夫愚婦不知多少誤入在你圈套。」女將說了,便把寶劍看著邪魔砍來。那力士也把大斧照着狐妖劈頭砍去。妖魔哪裡敵得女將,脫個空兒走了。反目魔王臨去說道:「我也錯上了墳,這狐妖迷人,專一假相親愛,故作歡好,嚼迷人腦髓,啃男子筋骨。
與我何干,來幫助他?」狐妖臨走也說道:「我真錯放了箭。這反目邪魔,他常使一個撇嬌撒賴,自恃容顏,說道:便惱了這瘟老公,他自然要來哄我。使得一個噁心歹心歹意,拳大力粗,說道:便打殺這臭婆娘,也值不得甚。他與兩個男女有情,與我何親,管他作甚?」妖魔說了飛走。
笑壞了個力士,卻惱壞了個孟光女將,說道:「業障,你走到哪裡去!我專管人世不敬夫的妾婦,不顧愛妻的丈夫,定要撥正了正大光明,如何肯輕恕了你?你便走上焰摩天,我也會騰雲追趕。」說罷,駕雲來趕這反目邪魔。這邪魔,當不過女將威靈,虛架一槍,往空走了,在那空中,尋一個躲女將的處所,做本等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