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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只就這忠之一字,為諸善信開陳。人生世間,這個方寸,無形無聲,斂之至微,發之至大,百千樣變幻,皆從此出。只就這忠道,對著個欺罔,這忠有百千樣福祥,欺有百千樁業障,福祥多少榮,業障無限苦,總在這方寸。人何為自苦!」男子聽了,合掌稱謝道:「願聖僧把這忠字,為何有百千樣?這福祥卻是何等樣受?這欺字為何有百千樁?那業障卻是怎幾樁苦?」道育道:忠有第一樣,眾善信,你聽小僧說來:
第一為臣子,願得稱為良。
上事堯舜主,仁義佐贊襄。
登庸賢哲士,綏猷及萬方。
惟知道事上,那念家門昌?
入相或出將,雄名著邊疆。
每念身殉國,不問家與鄉。
為牧及為尹,萬民命所當。
廉靜普慈仁,不貪酷與臓。
莫雲民易虐,微疵若自傷。
抱此一赤節,名傳萬載香。
善男子聽了,心生歡喜,說道:「聖僧說的一團道理,果然正大。我這寺中往往有高僧來講經說法,有一等只講些禪機梵語,愚昧的聽了打盹瞌睡起來,那有敢輕藐釋教的,只是磕頭唸佛,哪裡明白?雖說禪機深奧,有緣的自悟入道,不肯輕泄匪人。世人一登善地,一聞梵音,便超凡界。只是不如聖僧明明白白教道。
且再請問第一樣忠道之下還有多少?”道育答道:「忠道多端,比如為人,謀事盡自己一個實心,把他人事如己事做,便就是忠。一存個為利的心腸,或無終始,或反傷壞,或畏嫌忌,或貪酬報,便是不忠矣。比如小僧們為人課誦,那善信一種求佛的志誠,何等厚望你完成,你卻貪利,不盡實心,這罪孽怎生懺悔?」道育說到此處,只見輕塵與徒弟子,俱各合掌瞻拜謝過。男子聽了,便懇求聖僧備細把盡忠福祥與欺罔的罪孽苦惱一一教道。
道育道:“眾善信既要備細聽聞,小僧也說不得刻薄,攻人之短,有礙慈仁。但存忠是世人自己享福免苦,小僧便喋喋呶呶,寧甘罪過。你聽我說來。」
說忠良,護厚福,百代金紫何須卜。
好名萬古永流芳,為聖為神為仙佛。
想高官,貪厚福,功名富貴何時足。
一心只顧保身家,那念公庭與民物。
肆貪殘,逞暴酷,不恤黎元遭荼毒。
一朝天網說恢恢,難保身家無刖戮。
縱然漏網在生前,身後寧逃災病促!
道育說罷,男子合掌稱善。只見一個士人,名姓喚做昌遠,向這男子叫一聲:「錢定兄,你今備問,高僧備答,固然陰陽報應,善惡不爽。只就你方纔說的,忠良與欺罔,福祥罪孽,如今卻有一宗不明白,請教請教。比如我小子三世善良,一心忠慤,告諸天地不悖,質諸鬼神無疑,怎麼累世貧寒,前程阻隘?我這隔海沙村,一富厚世家,說起他積惡,真是輓西江之水,罄南山之竹,也寫不盡。
你看他代代拖金衣紫,個個蔭子榮妻。看這報應,卻又何在?」道育聽了,問道:「先生有怨心否?有妒意麼?」昌遠答道:「君子不怨天,不尤人,小子何怨?彼或固有這富貴,於我何與?又何妨?只是就高僧言事論事,這一件不得明白。」錢定說道:「五行秉受,世運變幻,或者僥倖苟免。」道育笑道:「若如此說,造化又私,陰陽報應復舛矣。
先生但固守君子之行,不入怨尤之地,安心靜聽,終有見聞。縱不在一時之因,自有百年之應。」昌遠也笑道:「高僧見教,一團正理。只是小子刻間不明白,難免日後不生疑,看來報應還在個有無之間矣。」道育聽得,乃看著輕塵說道:「師兄,你的一宗公案未消,這宗事必須借重昌先生明早心胸,定然明白。」道育說罷,乃續課誦。在堂僧眾也有聽了這一番說話的,道忠良奸欺、福祥罪孽,真真不爽。也有聽了昌遠說的,尚懷不信心。
還有私議法座,被士人參駁倒了,又不知何事借重輕塵,莫是答應不出,把輕塵甚麼公案推托也。當下天晚,眾各散歸。
卻說道育退下座來,進入靜室,稽首了祖師,復入蒲團坐位。卻想起昌遠之一宗問答,乃端坐默唸了一聲梵語,只見一尊神將立前,說道:「吾僧有何委託?」道育道:「前所臨獄主一宗公案,乃寺僧輕塵災罪未決,今已為他度脫,便是這種根因。但又生出一宗,使眾生不明因果。敢借神力押那輕塵和尚往前獄,消了這宗公案。
仍復查明一個昌遠土人不明白的因果,以伸了吾師演化之願,成了我等扶助東度之功。」神將便問:「何事士人疑惑辨問?」道育說道:「據這士人自稱,三世善良,一生忠慤,怎麼累代受貧,前程不利?海村富貴,積惡多端,如何代代金紫?這報應差殊,他心地穎惑。」神將聽得,隨化了一道金光,直到輕塵和尚房中。只見那和尚自在堂中課誦了經文,吃了晚齋歸到僧房,不肯調攝方愈的身體,乃便碌碌查收割的稻穀帳日,叫那徒子若孫攬張施主家的經,送李施主家的疏,罵行者不掃地,嚷道人不燒茶。
徒弟好的,不作聲,讓他聒聒噪噪。不忍耐的,說道:「老師父,瘡才好了,痛才止了,早早安息罷。」和尚方纔收拾欲臥,朦朧閉眼,只見金甲神人近前,把他陽魂攝去,復問他昌遠士人何處。和尚指說:「近寺不遠。」神人押着和尚到了昌遠家門。只見那士人在那書房中:
青燈獨守,黃卷自溫。寒氈坐破,了無慍戚之容;石硯磨穿,那有憂貧之色。展彩錯落,文房四寶;呻吟籲嘆,義理千篇。只見他:玉漏頻催殘夜,金猊已冷香煙。
那士人,猶挑盡寒燈不輟;這神將,但喚那障眼來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