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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押着邪魔,手執着一面押解牌兒,那精靈看了,便放他進城,卻攔着鬱富等不放其進。總持向精靈說道:「小僧保此惡孽,欲遍游地獄,以示警戒,汝等不必阻攔。」精靈道:「人間自有地獄,僧人何不指與他看?」總持道:「人間犯法者眾,牢獄習以為常。上官三令五申,耳提面命,詳細在那申明亭內,懲創在那軍械枷中。
善者自善,惡者不畏,所以小僧乞求前司主者,保得這輩觀游,乞賜容放,不致差池。」正說間,只見一個白猿手執一桃,獻與總持,說道:「僧食此可免入此城。」總持暗思:「廡殿有阿羅三位尊者受白沐猴獻果,我何人斯,敢當受獻?」只這一念,那白猿飛空而去。城門洞開,精靈拱手,聽僧人帶五人入城。
總持入了城門,徑直走去。只見一座大門樓,上寫着「酆都地獄」。傍牆上貼有許多告示,上寫着:「一禁欺誤君國、忤逆父母、不忠不孝眾生。」總持看了,便叫鬱富等:「你等觀看。」那邪魔便欲掙脫繩索,說道:「鬼使哥,此處禁止我類名色,理不當入,乞放了我罷。」鬼使怒道:「此正是送你萬劫不超生的境界。」只見鬱富等說道:「人間欺君誤國,忤逆父母,也有個重輕,怎麼一般示禁?就沒個等第?」鬼使怒道:「獄裡禁着的,自有等第,你怎得知?要知,須待獄主升廳,僧人稟白過,方纔現形與你見知。」正說間,果聽得雲板三聲,獄主升廳。
眾人在門外觀見那獄主:頭戴金冠黑翅,身穿絳色紅袍,白玉帶上系青縧,足下雙靴染皂。左列着文書掌判,右列着善惡功曹。階下襬着戟和刀,專候罪人拷較。
獄主升廳,鬼使押着邪魔到了階下。門上哪裡肯放總持入去。總持方纔合掌,唸了一聲佛號。只見廳上主者見了門外僧人,便問左右,鬼使乃答應前情。
主者聽得,忙叫左右延入總持,以禮相待。乃問:「高僧白何而來?到此何事?」總持便把前情說出。主者道:「僧不言,吾已備知。但你要觀看,只是色相難觀,垢穢難近。
又恐你僧家慈悲不忍,發出一個方便來,破了迷情,走了這惡孽。」總持道:「即如司主說,我僧家原除了俗情煩惱,不忍觀看惡業自作自受,只是為吾師有度化情因,不欲叨叨口耳,每欲緘默中示人一種道理,令使自化。苦奈群情不慧,眾生迷昧者多。故此我徒弟輩,隨師演化,發師未發之旨,以開眾生有情之路。
望乞見原,把獄中不忠不孝惡孽,與此鬱富等一觀,滌慮洗心,或者在此警省。」獄主聽了,笑道:「據僧所言,當放出縱觀,但已結證、未結證、已發覺、未發覺,輕重不等,刑罰亦異。那重的,已結證的,或發在畜生道,或發在餓鬼道;那輕的,未發覺的,或使他活受災害,或使他見刑世間;那已發覺,尚未結證的,乃幽囚地獄中。此地獄中,雖似世獄一般拘繫,卻與塵世不同。
塵世人情多為利誘,禁卒與主者公私不同,受賄徇情,容有把罪犯安置閒散之處,苦了那貧苦的,禁押他在那瓮隘湫底之間。若我這冥司,不逐利賄,不受私情,貧苦愚氓,還憐他個少訓失教;富貴奸頑,反恨他逞兇肆惡。總是一般幽囚,無分彼此。」獄主說畢,乃叫左右把獄中忤逆罪犯,不分輕重,放出獄門之外。
左右奉令去放罪犯,主者乃拱手延僧廳上側坐,把鬱富等五人並押的妖魔,分佈兩階。只見那虎頭犴狴之中,軍械枷鎖,爛腿折腳,愁眉苦臉,哼疼叫痛,一個個挨挨擦擦,哭哭啼啼,走將出來。
尼總持見了嘆息,向罪犯說道:「人生世間,干父坤母,干即是天,坤即是地。天地蓋載之恩,高厚無極,所以父母配合,天地一樣罔極恩深。有此父母,就有此孝順人子,職份當為,一毫之外不可加,一毫之內不可少。要加添無處加添,若少了一毫,便入罪犯。
可憐你這眾中也有不明故凶的,也有明知故為的,受這若惱。可恨你自作自為,不自覺悟,不畏王法,不怕冥譴。」眾犯聽著點首,鬱富等見了寒心。只見眾犯把眼往階下一看,向主者訴說道:「我等生前豈不知父母生身?只因一時酒色財氣、貪嗔所染,卻被那階下押來的忤逆邪魔,坑陷了我等好好心腸,清清世界,都被他鼓惑弄壞到此。」邪魔見了眾犯,已自驚愧,卻又聽了眾言,乃答道:「你們自心無主,與我何干?想我那來鼓弄你之時,你父母也曾把好恩情言語與你說;那好親戚鄰裡,也曾把甜言美語與你勸;那知道義的好朋友,也曾把綱常倫理與你講;那賢惠妻妾,也曾把忠言苦口與你諫。誰叫你執邪罔化,不聽良言?自作非為,與我何干?」眾犯聽了,只是咬牙切齒道:「分明是你鼓弄我等,迷了本家,送在這苦惱去處,還要多嘴饒舌。」主者聽了,大喝一聲道:「這些業障,到此還行強辯,你豈不知俗語說,』門裡君子,門外君子至。『又古語說得好,』貞女在室,狂夫禁焉。
『你眾犯若便正大光明,那邪魔敢無端勾引?」喝叫左右仍押入獄。卻叫把那忤逆邪魔押赴陰山背後,永遠莫使他出世。這邪魔聽了,苦屈皇天,叫:「高僧方便。」尼總持道:「我僧人無法可治,還有何法方便於你?」獄主乃吩咐鬼使寫了一道牒文,把忤逆邪魔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