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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得元通和尚指引清寧觀,投歸正覺,那祖師又不納,教我幾句法言,尚未明悉,細想莫非叫我勸化』四里『舊交。我一人哪裡去找尋這』四里『,望師兄指教幫助。」本智道:「我只因妄投蜃腹,迷了道心,撇卻舊師,誤隨旁門,今承師真度脫,復歸島隨師,日守丹爐,怎得閒暇幫助?況那』四里『,見了我等,遠避不敢相親,師兄既無投托,何不候我師真蓬萊會回,求賜收納,做個徒弟。」新園大喜。
正敘間,只見鸞鶴飛鳴,舞跳起來,彩雲靄靄,果然玄隱道真回島。本智接了,便引新園上前稽首。玄隱問是何人,小道士備言來歷。玄隱聽得,笑了一笑,說道:「這』四里『行蹤,我已洞曉。
收服極難,勸化怎解?你不該設新園而弄幻,投左道而迷真,聖僧不納,也為此一件。只是你有一點道緣,我且指汝個投向。我于八極普照見這』四里『,各分境界,迷惑人情。汝一人力量,焉能開化?還當仗托老和尚高僧道力,方得度脫。」新園拜倒在地道:「師真,弟子也不願去找尋這』四里『,也不能開化這』四里『良心。方纔在前聽得小師兄唱念的詩句兒,其實有味。望傳授了弟子,且暫借這海島閒洞,待弟子且做個閒散逍遙也罷。」道真聽了,笑道:「小徒自與汝等渾跡東行回來,想是學得我仙家些妙訣,閒吟歌唱,汝既要學,當叫他授你。
只是我這海島,汝在小廟止可暫居,只恐』四里『未化,終是汝要勤勞一番。」新園拜謝,在海島暫居。
且說這「四里」,自靈通關被和尚參破,各自離關,分頭散去。那雨裡霧走了些地方,沒個資生道路,一日來到一國度鄉村,他迷失路頭,只見鄉村人煙閙熱,許多人叢雜生理,都是牛羊豆谷交易,往往來來。自思:「我遠投到此,又無個知識投托,欲待要交易些市物,又少本錢。」四面看了一回,猛然想起,說道:「這個閙熱村鄉,人煙這等叢雜,卻怎麼沒一個酒肆茶坊?我想我生平技藝,會造醇酒美釀,何不設法弄幾斛豆谷,造成些春夏秋冬美味,滑辣香甜好酒,賣與這鄉村人家受用?」雨裡霧想了一會,恰好一個老漢子坐在那市上,手裡拿着一杯水吃。
雨裡霧看見道:「這老漢子吃的不是茶,定然是酒。」乃上前問道:「老尊長吃的是茶還是酒?」老漢答道:「老兄說甚茶酒,我這地方,不長茶芽,無人吃酒。老漢杯中吃的是些白水。」雨裡霧道:「地方無茶,也難怪你。
豆谷頗多,為何不造些酒賣?」老漢道:「我這地方原不吃酒。」雨裡霧道:「酒乃世間一件美物,如何不吃?」老漢道:「這東西為何是世間美物?」雨裡霧道:「老尊長不信,我有四句古詩說得好。」說道:
酒是人間祿,神仙祖代留。
三杯和萬事,一醉解千愁。
老漢聽了笑道:「你誇酒好,其如我這鄉村不吃,奈何!」雨裡霧道:「老尊長,你這鄉村難道一個人也不吃?」老漢道:「不但不吃,還有聞名不知是甚物的。只我老漢曉得,不吃他。」雨裡霧又道:「老尊長,你為甚不吃?」老漢道:「酒乃爛腸之物,伐性之斧,吃了它,顛狂放蕩,助火傷神,好好的一個白麵郎君,頃刻成一條赤臉漢子。蕩着些兒,不是踢腳掄拳,便是拿刀弄杖。」雨裡霧笑道:「我聞糟物能久不壞,何雲爛腸?散悶陶情,怎說伐性?佳人一朵,桃花上臉;好漢三杯,壯起威風。合歡、結盟,哪個不要他兩相和好,卻怎說踢腳掄拳、拿刀弄杖?」老漢道:「這還是小事,還有幾件大事,都是它弄出來的。」雨裡霧道:「甚大事,請老尊長說了罷。」老漢道:「干名犯義,都是它弄出來;爭強鬥勇,都是它使出來;傷災害病,都是它生出來;倒街臥巷,都是它發出來。」雨裡霧道:「倒街臥巷,小事小事,怎麼也說大事?」老漢道:「你卻原來不知,威儀濟楚,倒街像甚模樣?街頭破面臥巷,成甚男子?」雨裡霧聽了道:「實不瞞老尊長,小子路過到此,見交易處這等熱閙,如何不沽釀賣酒?小子卻會造曲櫱,釀蜜淋,只少些本錢,老尊長若肯扶持,我逆旅窮途,有這造酒手段,假貸幾貫,備辦傢伙,倩間房屋,開一個酒肆,得以資生,便是大恩大德。」老漢聽得道:「老兄,莫怪莫怪,我這國度中,原禁吃酒,便是我這地方,個個莫說不吃,連酒字也不出口。其實安你不得,且要快快走去,莫教有道行的知了,把你指做酒頭,不打逐你,便送了你性命。」雨裡霧聽了,涕泣起來,道:「老尊長,你可憐我窮途逆旅,懷抱不開,不肯借本經營,求指引個吃酒的地界。」老漢聽了道:「鄰我這國吃酒的,我還要勸化他,如何反指引你?快去,快去!莫要撞着天性不吃的來。」老漢說罷,忽然不見。雨裡霧把眼四下一望,只見半空裡卻是一個老和尚,雲端現身。他定睛一看,卻認得是靈通關被他說散的僧人,乃道:「走罷,走罷,莫要又惹他了。」後有士人說酒可飲不可飲的五言四句,說道:
漫道酒爛腸,伐性亂方寸。
能調五臟和,智者不為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