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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垢見卜淨禮謝和尚,說的言語合理,且是明白,便也合掌稱誦功德,說道:「蒙然蠢陋,承師一言,大開覺悟。小子不知此大因緣自何感召,卻是靈通垂庇,卻是眾生有緣,還是偶然奇中?”和尚道:「感召之因,為義最大,說之則小。凡惟慧照,自得其因。」和尚說畢,齋供已備。
吃了齋飯,忽然屋裡走出一個老婦人來,向和尚說道:「師父,我方纔午困,見卜公平丈夫託夢與我說,只因他在日刻薄,自恃伶俐太過,當有此子,往劫就是師父點明他定靜功夫,他不當時行時止,這刻薄依舊未改。今承師父道力宏深,得度明了他子,叫他又不可復恃伶俐刻薄,又使他不能往生善地。」和尚道:「汝不夢不說,山僧已久知這段因果。只是靜定功德,汝等到今尚復知否?」卜垢道:「小子深知。」卜淨道:「小子卻未深知。」和尚道:“往業未消,空費口傳心授。」
這卜淨勉強習學跏趺,妄演靜定,方纔閉目端坐,忽然似夢非夢,見兩個赤髮藍面精怪,一個口稱渾沌子,一個口稱睿智生,兩個在卜淨面前,爭閙不息。只聽得混沌子把睿智生罵道:「你這精細怪,怎麼斲破我本來囫圇竅?」那睿智生也罵道:「你這愚蠢物,怎麼矇蔽我虛靈不昧真?」一個道:「你馳神耗精,聰明何用?」一個道:「你幽昧昏暗,懞懂何知?」一個道:「我悖慤自守,一任春秋來往,被你開發得知來知往。」一個道:「我推測為用,頗知上下古今,被你矇蔽得遺今忘古。」一個道:「操戈逐儒生,只因你提撕警覺。」一個道:「朽木比宰予,只為你寤寐晨昏。」一個道:「似我樸素渾堅,乃入道之質,比你澆漓成性,天真喪而壽算虧,豈能長生不老?」一個道:「似我靈通虛應,乃察理之姿,比你魯鈍痴獃,穎悟少而智識昏,怎能參玄了道?」混沌子大怒起來,罵道:「你誇圓活,乃是個鷄卵,外活潑而中混沌。」睿智生暴躁起來,罵道:「你逞堅確,乃是那翁仲,外人類總塊石頭。」混沌子道:「我是石頭壓卵,彼惡敢當我?」睿智生道:「我鷄卵樣鐵鎚,把石頭擊成齏粉也。」和尚見卜淨眼前現了這段情景,便看著卜垢,他卻綿綿若存,寂然不動,便叫一聲:「卜垢!清寧觀宇,靜剎關中,自有你功果!」把卜淨也喝一聲道:「蜃妖兀自留氛,你不九轉彌陀,其如怎成淨業?」和尚說畢,倏忽不見。他兩個都坐地驚醒,卻不見了和尚。卜垢于定中,明明聽得和尚說:“清寧觀宇,靜剎關中,自有功果“,乃默記在心。這卜靜被兩怪爭閙了一番,便復昏憒,懨懨成病,反恨和尚胡塗說壞,遂而一劫遠投,按下不提。
且說卜垢得了和尚靜定功果,一心想起淨剎清寧去處。知國度中有,乃離家別業,走到國中,訪入淨剎。只見一個行者,守着個禪關,他便問行者:「關內師尊可得瞻仰否?」行者道:「師尊有戒,我不敢啟關與你瞻仰。」卜垢只得在關門前稽首。
方纔禮畢,只見半空中一道毫光,自個觀宇處飛騰而起。卻是哪座觀宇,下回自曉。
第十九回 清寧觀道副投師 輪轉司元通閲卷
卻說達摩祖師在清寧觀中,面壁而坐,忽然出定起來,向聖像前叫一聲:「當仁樣子。」乃想起四彈老和尚關門,卻是教他不能完普度之局,當指引四個向道之人。元通和尚推原雖錯,因緣卻也自然湊成。祖師叫畢一聲,只見聖像頂上放大毫光,騰騰如白練虛空。
卜垢見到毫光,遂隨光處找道而來,乃是清寧觀內。入得觀來,見祖師跏趺坐于蒲團之上。卜垢稽首師前。祖師便問:「汝自何來?」卜垢答道:「未明來處,止識惺惺。」祖師又問:「汝今何往?」卜垢道:「未知所往,志願皈依。」祖師道:「時日尚早,汝且到廚房,吃常住齋飯去。」卜垢復稽首,求立法名。祖師乃與他起個法名”道副「。
卜垢當時三稽首。祖師道:“汝三稽首,乃三皈依也。」道副拜求問道:「弟子止知今皈依我師也。」祖師曰:「佛法僧,汝今從此進步。」道副拜謝,方纔到廚房吃齋,晨夕侍奉祖師之側。後有稱揚卜垢皈依正覺五言四句:
佛法僧三寶,總是一皈依。
一從何處入,豈南北東西。
按下祖師收了道副大弟子。且說人情本來清靜中和,能知恬澹自守,不汨于私慾,不迷于貪嗔。綱常倫理,是人性份中物,能不虧缺;富貴貧窮,是世間儻來的遇,一任有無。卻也古怪,能盡了本來自然,便成個富貴延年注福,毫髮不爽。
有等貪戀私慾,鑿喪本真,使盡心機,希圖富貴,逞剛愎不仁,動暴戾不忿。卻又古怪,冥冥就有地獄,劫劫便入輪迴,一入輪迴,豈無主宰?這輪迴的,比如有這理,就有這事;有這事,就有這事的根由。卻說元通和尚神遊十方法界,天堂地府一任他往來探視。他自指引了卜垢,警戒了卜淨,逍遙雲際,忽然俯觀,見一座大第公廳。
老和尚到得面前觀看,只見那大第:
巍巍閥閲,聳聳門楣,鹿角分排八字,螭頭高列兩楹。白茫茫玉砌長階,綠蔭蔭松連甬道。東西廊廡,列着許多青衣牙皂;南北坐向,儼然一個赤服郎官。案頭堆集,山樣公文;廳下輪旋,風車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