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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問道:「你既是遊方僧人,怎麼不知路徑,入我這岐岐路來。」元通乃問:「老善人,這地方如何叫做岐岐路?」老叟答道:「二位師父,你且班荊席地,聽我說個長腳話。」他道:岐岐路,路多岐。比做人心最險惡。
方南北,忽東西,朝發秦韓暮楚齊。方寸也,有程期,何須又處復生枝。惡蛇當路皆虛幻,劍戟叢叢盡自迷。澹台不由曲徑道,墨子悲絲為路啼。
勸世人,莫狐疑,大道遵行莫待遲。若問路頭何近大,聖人在上有唐虞。盡卻綱常倫理暇,回頭趲步念阿彌。
元通聽畢,便問老叟:「小僧方纔想是走路腹饑眼花,見了這些惡蛇劍戟、叢雜當前,這一會得善人指引,便都消散。且問老叟明說,怎麼找尋道童?”老叟答道:「長老若是找尋道童,切莫前去;若是遊方化緣,坦行坦行。」元通道:「找尋道童,與化緣卻是何說?」老叟道:「這都是前日在我這村庵住的道者留下的幻法,要阻甚麼和尚。你若不是,前面林內煙炊人家,可去化齋。」元通回頭,那老叟化陣清風而去。尊者與元通嘆說神異。只見前面果然林內茅屋數楹,煙火幾處。元通走近前來,只見三五個年少漢子,正在那裡講梵志師父法術高妙、道童智計神奇。
尊者與元通上前化齋。這少年漢子便問道:「長老,化齋事小,你卻有甚法術?」尊者不答。元通乃答道:「小僧們出家,修行唸佛,遇緣化齋,那裡有甚神通法術!」少年漢子笑道:「我這村間,若沒些道法,怎生化得齋供?日前有一位師父,帶著一個道童,甚有手段,方能化動。我這地方人眾,縱是有手段,只帶了村間兩個弟子去。
我們正怪恨他拋棄。叵耐他去遠,不然也不甘心。」元通便問:「這師父有甚手段?」少年乃把他道法一一說出。說一處,誇一處,說到妙處,獨誇道童更奇。
尊者笑道:「出家人為何事修行,原為了生死大事。若專在法術上誇揚,便錯了路頭也。」
正說間,只見深林大屋內走出一個白鬚老叟,向少年漢子說道:「我在屋內見這兩位師父行狀,聽他言詞,卻不是前日那半釋半道師父。」元通聽得,便問:「半釋半道,是怎說?」老叟道:「他說的彌陀,念的彌陀,行的卻是仙家奧妙。
只就他收的門徒,打坐參禪的甚多,燒丹煉汞的不少,還有一等,移山倒海、呼風喚雨、神通妙術的盈門。更有一個小道童,智量頗遠。」元通答道:「小童兒智量若深,便失了渾樸。殊不知出家人全要存這渾渾樸樸。」老叟問道:「渾樸何事,老漢不知,望長老明教。」元通指着尊者答道:「我師化緣,有願普度,他明白渾樸,叟當拜問。」老叟依言,乃向尊者頂禮。尊者道:「老僧卻也不知渾樸是何說。
我僧家只有老實修身,廣開個方便法門。」老叟與眾漢子答道:「就是這方便,我們卻也不知,望師父明白說罷。」尊者本欲不言行教,至此不得不言,乃合掌道個」善哉,善哉“,眾善信聽我道:
這方便兮這方便,渾渾樸樸惟一善。
子當孝親臣要忠,兄弟怡怡夫婦勸。
朋友交情不可欺,富貴休忘貧與賤。
五倫理外有師尊,禮隆道重居無倦。
處己待人一恕推,內無怨尤外無間。
士農工商分各安,兢業常存勤與儉。
常行好事勿為非,休犯王章存惡念。
存惡念兮天地知,暗有神明國有憲。
縱然逃得五刑加,怎欺轟轟雷與電?
那時悔過事須遲,不如早把明心鑒。
明心鑒兮鑒頗明,人何自把靈明玷。
本是渾樸被貪嗔,痴愚蔽了這方便。
尊者說罷,眾人個個點首稱讚道:「日前道者只講些幻法,徒念些經文。若是菩薩下降,必定也來聽講這段方便的因果。」後有誇揚尊者方便開門、指人迷津一律。
詩曰:
方便何如東度經,指人迷境智光惺。
靈山功德非他奧,鷲嶺慈航只此靈。
智者能循歸大道,凡人覺悟可長齡。
高明莫厭書言誕,惟願相看兩目清。
第五回 三尖嶺眾賊劫庵 兩刃山一言化盜
按下尊者在岐岐路,大開方便之門,指出修行之路。且說梵志師徒,望前行走,逢人問途,遇店住宿。卻來到一個地方,四顧無一個人家,兩灣有三條路徑。梵志見了,對徒弟說道:「自岐岐路村口出來,也不曾詢問嚮導,此處兩灣三叉,不知哪條正路。」本慧答道:「弟子每聞這去處,卻是三尖嶺、兩刃山地方,三條路兒,要往中間行,便就直通大路。」梵志道:「徒弟也只耳聞,未嘗身歷,我們且坐在這三叉處路頭,等一個行人,問明前去。」按下師徒坐地。
且說這三尖嶺三阜高排,兩刃山兩巒齊聳。稠密的是林木森森,出沒的是虎狼陣陣。這三條路兒,惟中路可通往來。有一個道人,法號純一,招徒四五,在中路結構一庵,就喚名純一庵。
終日閒時,遠近與人家做些善事。只因積聚的金銀充囊,也是道人貪婪招災,恰遇著嶺外有弟兄二人,一個叫做千里見,一叫做百里聞。他二人因何叫這名字?只因地方鄰裡家,有甚酒食事情,他便知道,來吹來吃,來攬來管,以此起了他二人這個名色。他二人不耕不種,沒處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