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常泰一技人馬,一更動身,三更盡方抵蘇樸大寨,一齊擂鼓吶喊,直逼寨前。蘇樸正在中軍帳秉燭觀書,未曾解甲,忽聽得寨外喊聲人眾,已知敵軍臨寨,傳令眾軍:「不許妄動,妄動者斬!」又撥弓弩手五百,營門口埋伏,「若敵軍進寨,即發弩射之;如彼軍退,我親自追趕,必擒賊將。」於是兩下拒住,但吶喊擂鼓,並不交戰。
再說杜伏威一枝人馬,二更盡已到戴大儒寨口,寨內還有燈火。杜伏威一馬當先,斬寨而入,勢不可當。原來戴縣尉在帳內飲酒,不堤防敵兵驟至,不敢迎敵,上馬穿寨後而出。走不半裡,黑影中撞出一彪軍來,卻是大將曹汝豐,喝道:「快下馬受縛!」戴大儒驚跌馬下,被眾軍捆了。
前寨軍士,大半被杜伏威所殺,踐踏死者無數。這右寨龔德淵,也被薛舉軍馬砍入寨來,人不及甲,馬不及鞍,大半殺死,降者亦多。當下龔德淵見勢大,單馬逃生去了。這兩枝人馬破了左右二寨,徑抄到中寨之後。
常泰率軍在寨前鼓噪,虛張攻寨之勢,聽得連珠炮響,忙抽軍回身便走。蘇樸見敵兵陣腳移動,率領精車隨後追來。常泰且戰且走,約數裡之地,蘇樸陣後火起,常泰情知兩路兵到了,復轉身躍馬,持斧直取蘇樸。蘇樸挺槍來迎,未及交手,哨馬飛報大寨已被敵軍放火焚燒,兩路人馬大至。
蘇樸驚慌,無心戀戰,撥馬而逃。背後常泰追來,正慌急間,見前面火光中二少年大將,攔住去路。三處人馬合將攏來,官軍大敗,各自逃生。蘇樸單騎拚死殺條血路,奔入城門,將門緊閉,拽起吊橋,只帶得百餘個軍士進城。
可憐三寨官軍,皆死於槍尖馬蹄之下。
蘇樸入城,分撥軍士緊守四門。杜伏威三處人馬,搶得器械盔甲糧草甚多,只見查軍師令箭已到,分付:「蘇樸軍敗入城之後,三處人馬併力攻城,只留西門放一條走路。今日西戌二時,務取此城,遲延不進者,定按軍法!」眾將分撥人馬,杜伏威攻南門,薛舉攻北門,常泰攻東門。城上炮石亂下,自平明直攻打至申時,將士俱已疲弊。
飛馬又到,傳軍師將令:「諸軍不許擅退,今晚務要入城,違令者立輸!」但見:
士卒吐舌搖頭,道這次須當努力;將軍咬牙切齒,誓破此然後休
兵。稍緩些兒,軍令施來無面目;若懈退卻,鬼頭刀下不容情。傳號箭,
各營知悉,人人奮勇揚威;飛羽書,大小齊心,個個衝鋒陷陣。有這般急
性軍師,不放些兒婉囗;有那樣英雄元帥,身先士卒登城。即如鐵桶也
攻開,便是金匝須粉碎。眾將士遵奉將令,奮勇攻擊。將近初更,彩雲之上,微露一鈎新月。只見城內喊聲起處,北門大開,薛舉、尉遲仲賢拍馬先入,諸軍隨後繼進。
各門守城軍士,見敵軍進城,都奔竄逃命。杜伏威擁入南門,常泰打入東門。
蘇樸正在馬上催督守城,聞報北門已有軍馬入城,顧不得家眷,見西門無兵攻打,徑出西門而走,馬不停蹄,奔了半夜,卻走到周水河口,一路無人追趕,心下暗喜。此時走得人困馬乏,巴不得下馬暫歇,又恐追兵趕來,勉強又行了兩箭之地。忽見路傍一座大廟宇,廟門上釘着一個大匾,上鎸着「軒轅廟」三個金字。蘇樸下馬人廟,向神位拜了數拜,禱視道:「下官蘇某,蒙聖恩除授諫議大夫,不幸忤了朝廷,謫貶為本縣縣令。
蹇遭狂寇杜伏威攻破城池,家小被陷,乞神明顯靈助陣。若得興兵討賊,克複城池,功成之日,奏聞朝廷,重修廟宇,大塑全身,願祈鑒察。」祝畢,席地而坐。神思睏倦,正欲睡去,只聽得一聲梆子響,殿後搶出四五十條大漢來,將蘇樸執縛已定。
原來是查訥預料蘇樸必走這一條路,故晉西門放他,預先埋伏健車于軒轅廟內,候蘇樸入廟,即時提下。當下眾軍正等個着,將蘇縣尹解入縣來,城中安寧如故。杜伏威一行人都在公堂坐下,將蘇樸、戴大儒二人和家眷盡皆監下,犒賞眾軍。
次日,查訥親自到縣賀喜。杜伏威等諸將迎入堂上,設宴慶賀。薛舉道:「查近仁神機妙算,雖子牙復生,不能過也。發三路兵搗營,使彼三處各不相顧,此計易見。
早知城內必有應兵,此是何術?非某等所知,乞軍師教之。」查訥道:「小術何足為異!二位元帥攻破左右二寨,抄入中寨時,某已預選勇士四十餘人,取所殺官軍盔甲、旗號、腰牌,妝作齊軍,乘亂隨蘇縣尹雜入城內,約定黃昏月上,砍開北門,迎接大軍入城。但留西門放蘇君出走,欲生獲之耳。此時為何不見擒來?只恐逃脫,又留一心腹大患矣!」杜伏威等聽罷大喜道:「軍師神算,臥龍、鳳雛不能及也。
昨夜軍士于周水河軒轅廟中,生擒蘇樸這廝,監禁在此。待軍師到來,斬首號令,以泄日前劫寨之忿!」查訥道:「元帥差矣。當今之世,得人者昌,失人者崩。似蘇君智勇足備,世所罕有。
某之用計生擒,不忍殺害。正欲得之以助元帥取威定霸,豈可因一時小忿,囚禁以辱之?」眾服其論。
查訥即同杜伏威、薛舉親自進獄,將蘇樸、戴大儒釋放,換了衣冠,請出堂上,以禮相待。又將兩處家小盡皆放出,寄居民家安頓。查訥一心只要以思義感動蘇樸,使彼投降。不期蘇林心如鐵石,不肯轉移。
查訥等再三慇勤勸慰,待之上賓,蘇撲向南而坐,閉口不言,眾人無可奈何。戴大儒頗有歸順之意,見堂官如此,不敢開言。查訥分付人役伏侍蘇、戴二人賓館安置。蘇樸至夜半,候眾人睡熟,解下里衣鸞帶,自縊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