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頁
狠。無數披枷帶鎖,幾多床押籠墩,四肢緊縛鼠剜晴,幾白皮抽粗棍。當日獄內上下人役等,都得了錢財,打點一間潔靜房兒與二人安身。此時杜應元心下煩惱,止不住腮邊流淚。
杜伏威見了,十分焦燥,躊躕了半夜,暗想:「我要脫身,反掌之易。奈是帶累三叔受苦,怎生區處?」驀然計上心來,必須如此如此,三叔方可出獄。數日後,吳府丞提杜應元二人比較。杜伏威稟道:「小人叔侄兩個,俱已收監,要賠桑衙銀兩,何人措置?老爺將小人監候,放叔叔回家,變賣產業,以償桑行。
不然,今年監到明歲,銀子從何而來?」吳府丞道:「也說得是。」將杜應元討了保狀,暫放回家,限十日之內完納。過限無銀,重責再監。將杜伏威依舊關禁獄中。
杜應元別了侄兒,出離府門,回家來見了媽媽孔氏,抱頭痛哭。杜應元哭道:「我生年半百之外,未曾受此苦楚。不知前生怎地種此禍根,今日遭這樁屈事?」孔氏勸道:「官杖天災,系于大數,不必怨恨。但吳府丞判償桑衙的銀兩,何以措置?」杜應元道:「今日這狗賊放我回來,限定十日內變產完納給主,將侄伏威復關禁太監,這場冤禍怎了?」孔氏道:「五百餘兩銀子,非同小可。
縱使變賣家產,也不能就有。」勝金姐整治茶飯,請二人晚膳。杜應元茶水不沾,媽媽也不動着。夫妻煩惱,進房安宿。
杜應元睡于床上,憂思淒愴,無計可施。捱至夜半,推說東廁淨手,踅入書房內自縊而死。孔氏兄夫主起去多時,心下猜疑:「員外講去淨手,為何不來睡?」慌忙披衣起來,叫丫環點燈到東廁尋覓,不見有人。四下里將燈照覓,並無蹤影。
孔氏驚惶,急喚勝金、來福等起來。來福尋至西首書房裡,只見家主高高懸在樑上。來福叫道:「不好了!媽媽快來,員外縊死在此了!」孔氏魄不附體,忙奔入來,放下看時,渾身冰冷,氣已絶了。舉家嚎啕。
孔氏痛哭,跌足號呼道:「天呵,天呵!此枉此冤,皇天可鑒。願同歸九泉,赴冥司告狀,殺此二賊!」放聲大慟,不覺撲然倒地。勝金等連忙將湯灌時,已不下嚥,骨都都痰如潮湧,頃刻而亡。可憐醇厚夫妻,負屈含冤,雙雙死於非命。
當下驚動左鄰右舍,家家起來探望,見杜應元夫妻二人,俱已身死,無不垂淚嗟嘆。天色已曉,一片聲傳說:桑衙父子倚官托勢,活活逼死人命。消息傳入岐陽府來,吳恢聞得此說,卻也侷促不安,不敢升堂審事。桑皮筋等都各心慌,只有管呵脬呵呵笑道:「倔強老賊,不知通變,端的送了殘生。
不要說這兩條狗命,便再死幾個何妨!」有詩為證:
腹中懷劍笑中刀,從此囹圄生禍苗。
斧劈頭顱傾狗命,至今人鑒管呵脬。
卻說杜伏威正在牢房裡納悶尋睡,忽見禁子道:「杜郎好睡哩。」杜伏威笑道:「禁子哥,這不見天日的去處,不尋睡卻做什麼?」禁子道:「一樁禍事臨身,你還睡得着,竟不知哩!」杜伏威道:「被人屈陷,身居縲紲之中,晦氣不小,還有甚禍事來尋我?」禁子道:「令叔自縊身亡,令嬸哭絶而死,你還安心不動?」杜伏威失驚道:「那有此話?禁子哥,莫非取笑?」禁子道:「滿城傳說,遍處聞知。今早報官,吳爺不敢坐堂,豈是哄你?」杜伏威聽罷,跳起身來,大喊一聲道:「罷了!」驚得禁子慌張無措,連忙掩住杜伏威口道:「這牢獄中,不是大驚小怪之處,莫帶累我吃棒。」杜伏威一手拉開道:「我杜爺納氣坐監,皆因怕拖累了三叔。
今已棄世,復何慮哉!禁子哥,你為人忠厚,我不害你,快快躲避。」說罷,口中默誦真言,驀地裡霹靂一聲振響,搖天動地,驚得眾獄卒禁子沒處藏身,一齊暗暗地叫苦。那雷聲就如擂鼓一般,霎時間鬼哭神嚎,陰風慘慘。杜伏威大叫:「在獄眾多好漢,有膽量的,一齊隨我打出獄去,殺這臓胚,替民除害!」只見一片聲相應道:「我等願隨豪傑逃生!」杜伏威當先手持短斧,斫開牢門。
監內有一二百個囚犯,同聲吶喊助威,一直殺入府堂上來。
杜伏威首先搶入私衙,此時衙裡也預有準備,迎出十數個虞候幹辦,挺槍持刀攔住,被杜伏威一斧一個,盡皆斫倒,領着一夥囚犯,直奔府丞房裡來,四圍尋找不見。杜伏威將一個丫環揪倒,踏住胸脯喝道:「吳恢躲在何處?」丫環指道:「都藏在那床下。」杜伏威一斧殺了丫環,與眾好漢扯開床來,果見吳恢和一美妾,躲在床下。杜伏威一手按住,喝道:「好臓狗!貪財趨勢,屈陷良民,今日逃那裡去!」吳恢跪在地上哀求道:「乞饒性命,下次學做好官。」說話未完,頭已落地。眾好漢動手將美妾斫為肉泥。吳府中是男是女,殺得盡絶。杜伏威領眾人,復身殺出府門外,徑趕入桑參將衙裡來。